第150章 旧时明月已在前(2 / 2)
摇了摇头,却也不再多想。
因为她怕,怕对方再也回不来了。
李道宗轻轻抱了抱她,“休息三日,我们去见见皇上。”
李雪雁点了点头,李道宗陪她说了一会话,便叮嘱她好好休息。
李雪雁躺在床榻上,这时心神一松,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松赞干布浑身是血,将手伸向自己。自己去拉他,但无论如何,也拉他不到。他一言不发,只是呆呆看着自己,那双眼之中,没有感情,没有温度,但却有一个信念,不要丢下我。
我不会丢下你的,呆子。
我怎么能丢下你呢,呆子?
但他身后的黑暗,将他渐渐吞噬了。任她如此,却也拉不回来了。她心中一惊,突然惊呼一声,醒了过来,这时方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冷汗沁透了她的衣衫,她走下床榻,推开窗户。明亮的月色溶溶照在院子里,只是,不知那呆子,是否也同她一起,在看着月色?
明月初上,千山冰雪,万里荒寒。
柳梦蝉脸色嫣红,鼻尖上沁出细小的汗珠,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忽然踏空俯冲,朝一座巍峨雪山掠去。
月光照在半山一处凹陷,竟是一个洞口。两只雪骛从洞中阔步而出,扑翅睥睨,警觉地朝他们望来。眼见柳梦蝉闪电般冲到山洞边缘,那两只雪鹭大怒,左右夹击,巨翅横扫。
柳梦蝉格格笑道:“这般不好客的主人,不要也罢!”银光一闪,那两只雪鹫登时摇晃倒地,稍稍抽搐,不再动弹。
柳梦蝉将松赞干布斜在洞壁,笑道:“我也累啦!先在这歇上一夜,明日再上路吧!”
松赞干布冷冷道:“上路?去哪儿?”
柳梦蝉眨了眨眼,嫣然道:“不是说了吗?要找一个普天之下最是恶劣的地方,将你这呆子埋了。”
这一路北行,少说已有三五百里,松赞干布也不多问,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这山洞是雪鹫的窝巢,外小内大,葫芦形状,洞中铺了许多枯草羽毛,虽然腥臭,却颇为温暖。柳梦蝉将两只雪鹭踢下山崖,忽听洞中黑暗处传来“啾啾”悲鸣声,凝神望去,洞中角落竟有几只小雪鹫畏畏缩缩地探头探脑,想来是那对雪鹫的子女,目睹父母被杀,惊骇哀鸣。
柳梦蝉走上前去,将那几只小雪鹫抓在手心,凝视片刻,叹息道:“真是可怜。”随手将它们抛出了洞外。
松赞干布大吃一惊,怒道:“你这是干嘛?”
柳梦蝉奇道:“它们既无父母,迟早也得饿死,说不定还会让其他雪鹫吃了。这般摔死,岂不是落个干净?”松赞干布听她振振有辞地说出这番歪理,一时语塞。心中气恼,与这心狠手辣的妖女多说也是无益,当下怒气冲冲地闭上眼睛,也不再吭声。
忽然,柳梦蝉喜孜孜地叫道:“哎哟!这里还有雪鹫蛋,呆子,你想吃一个吗?”
松赞干布恨她既占了雪鹫巢穴,却还要杀鸟取蛋,怒道:“不吃!”但腹中却偏偏“咕咕”乱叫起来。
柳梦蝉笑道:“呆子,偏你爱逞强。”
从行礼之中,掏出一只玉盒,月光下看去,那玉盒子之中,装着各式精致食物。松赞干布看了一眼,肚中叫得更响亮。
柳梦蝉托着玉盒送到松赞干布身旁,笑道:“吃吧!”肉香扑鼻,勾人馋涎。但松赞干布想到她霸占鸟巢,杀其一家,心中有气,扭头不吃。
柳梦蝉哼了一声,叹道:“呆子,这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食,你不吃它,别人也要吃。你平日里吃的猪羊牛狗,哪一样却不是杀生?与我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你们杀的就不是杀,而我杀的便是残忍?当真是笑话。”
松赞干布一楞,无言以对。柳梦蝉忽然将他脸颊一捏,挤开口来,右手轻抖,将一应肉块滑入他的口喉之中。
松赞干布惊怒之中,觉得颊齿之间,余味甘美,腹中大觉好转,竟是生平从未吃过的美味。
柳梦蝉笑道:“好吃吗?”松赞干布气恼不答。
柳梦蝉微微一笑,又拿出一块腊肉亲手喂他。松赞干布腹中饥饿,再难忍耐,又怕她强行硬灌,便自己咀嚼吞食。
那些肉干或清甜,或甘香花样翻新,滋味鲜美。松赞干布一连吃大半,眼见所剩无几,而对方却一块也没有吃,心中过意不去,摇头不吃。
柳梦蝉又捧了一掌冰雪,以真气化开,送到松赞干布唇边喂服。雪水清凉,从她玉葱似的指间流下,隐隐带着她身上的芬芳,流过松赞干布干渴的咽喉,汨汨而下。透过那水流与指掌,可以看见她娇媚温柔的目光。松赞干布心中莫名一荡,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这时心中忽然想,她昨日百般折磨凌辱……但今日却似乎毫无恶意,眉眼之间颇为温柔。一日之隔为何判若两人?
想了一阵,头昏脑涨。
柳梦蝉喂他吃完,自己也吃了几块,喝了些雪水,见松赞干布迷糊欲睡,推了他一把,道:“呆子,你先别睡,将体内的雪蜈赶出来再说。”
松赞干布迷迷糊糊地道,“什么雪蜈?”
柳梦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轻轻抖动,登时掉出几只银色的小虫。那小虫一见了月光,登时散出一股又似浓香又似恶臭的气味。
松赞干布被那臭气一熏,登时清醒了几分,正自皱眉诧异,忽然鼻中发痒,接着喉咙、耳朵麻痒难耐,心中蓦地一凛,险些大叫出声。看着柳梦蝉,心中愤恨不已,原来她之所以救助自己,都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好继续折磨。想到对方心思歹毒,而自己却屡次三番相信她,更加恼怒。
只见几只拇指大小的银白色蜈蚣闪电般从自己口鼻、双耳爬出,飞也似的朝那几只银白色的小虫振翅冲去。
柳梦蝉眼疾手快,将蜈蚣和小虫尽数踩死。
松赞干布心中骇然,怒道:“你这样妖女,又对我使这些东西!”
柳梦蝉浅笑道:“若没这些雪蜈,你这呆子早就没命啦!”
松赞干布凛然道:“雪蜈?”
世人只知道蜘蛛吐丝,却不知原来蜈蚣也会吐丝。
雪蜈乃是极寒之地的一种怪虫,性喜寄居,身具奇毒。一旦进入寄主体内,所寄生的人、兽必中毒昏迷,一两个时辰内心跳呼吸尽数停止,全身发黑,宛如死了一般。
但再过两个时辰,毒素消散,便可渐渐恢复正常。那雪蜈还有一桩殊为奇特的本事,只要遇见寒风海潮,便会立时从臀部挤出丝来结网,从此进行伪装。
柳梦蝉悠然道:“昨夜我射到你体内的冰针上,涂的都是这雪蜈毒与雪蜈卵。要不是这些雪蜈,你早就摔成一团烂泥啦!”松赞干布心下恍然。昨夜寒蝉中人必定以为自己已死,于是将他从山崖上抛落。而寄居于他体内的雪蜈卵急速孵化之后,在下落时扑面狂风的刺激下,立即吐出雪蜈丝,结成巨大的丝网,将自己牢牢托住。
松赞干布一直不明白何以能死里逃生,此刻方知真相。心中惊疑、困惑、感激……百感交集,怔然半晌,沉声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问的是她,同时问的也是自己。
他不知道,对方还会不会欺骗自己,自己还会不会相信她。
他想知道答案,所以他便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