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譬如昨日事事休(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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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男人迈开步子朝门边走去。
只剩下白凤惜一人留在屋子里,她茫然地环顾了一遍周遭,然后朝妆奁盒那边慢慢走过去,杜轻寒离开时把烛台移到这里,铜镜里的烛光反射出来,而铜镜里的人在稍微明亮的光线里有着更加清晰的眉眼,迷离的眼神,无法掩饰的一丝欣喜的光亮,她连自己都骗不了了。
因为再见到这个人,所以她感到快乐,纵然不堪,依然执迷不悟。
静静凝视着这样的自己,她伸手把头发上的银钗取下来,上面浅浅勾勒出来的凤纹灼烫着手心的肌肤。
外面风雨交加,房门倏地被推开,烛光闪烁了两下,只见一道阴沉的暗影蓦地出现在门口。
不是杜轻寒,但白凤惜的表情依旧十分淡定。
“你怎么来了?”
她回过头,凝视着铜镜里那个跨进屋子里的黑影。
“你——”
黑衣人看到她的脸顿时一惊,憋着满腔的幽怨无处发泄,最后冷冰冰地反问了同样一句:“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
白凤惜淡淡地回答,声音里透出一丝纳闷之意,“陛下那边怎么样了?不是让你一直守着他们吗?”
“神医已经答应救人,不过需要准备些东西,我来问问杜轻寒他这里有没有。”
黑衣人一五一十道,提到杜轻寒三个字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味道。
闻言,白凤惜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末了,只是淡淡问了一句:“需要些什么东西,我们一起想办法。”
黑衣人静静凝视着镜中人的容颜,忽然停止继续往前的步子,不是因为握在她手心里的那支精致银钗,而是藏匿在对方眼角眉梢的神采。
就像一颗蒙尘的明珠,拂去厚厚的灰尘,再次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见到他,原来竟让你如此高兴。”
不可否认,五年了,直到今夜,天昏地暗,大雨倾盆,天地仿若要被吞噬,但是她又活过来了。
“冷情,我以为你懂的。”
白凤惜没有反驳,她爱上了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她爱上自己的敌人,这本就是错误的,而如此,她反而打算一错再错下去。
只是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说不清的。
“我为什么会懂?”
黑衣男子语带讥诮定定看着她,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她这种想法的缘由。
白凤惜瞪着他,好一会儿才慢慢移开目光,“你这样全心全意配合我们的计划,难道不是为了姬妧吗?”
“我以为感情的身不由己,你该是有所体会的。”
冷情揶揄一笑,“所以你指望我能理解你?为了你这莫名其妙不够清醒的喜欢而找理由开脱吗?”
白凤惜脸色微绷,轻轻咬住嘴唇。
过了一会儿,从她嘴里咬牙低低溢出四个字来:“我很清醒。”
这时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黑衣男子回头,恰好看到杜轻寒站在门外,两人目光交锋,黑衣男子眼神十分晦暗。
他掉头就往外走,飘荡在空气里的声音里不夹带一丝温度。
“你这个样子恐怕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杜轻寒将门边的水桶提进来,白凤惜走过去,被他伸手拦开,然后一只手提起水桶。
“虽然我的左腿不太灵活,但是还不是没用到连桶水也提不起来。”
话已如此,她只好放手。
这样来回跑了五趟,花了两刻钟的工夫,才终于放满浴桶的水。
“你赶快进去泡。”
杜轻寒指了指屏风后,转身朝屋子里的衣柜走去,这样来回跑还是不小心被雨淋湿了衣裳,发梢的水滴落在肩头,“我换件衣裳。”
隔着屏风,乃是另一方天地。
白雾氤氲的桶内漂浮着玫瑰花瓣和姜片,白凤惜在浴桶里泡了近半个时辰,出了一身汗,顿时感觉身心轻松不少。
待到她从屏风后面绕出来,杜轻寒已经换上一件白色长袍坐在桌边,他沏了一壶热茶,扭头看过来。
白凤惜穿着一袭鲜红柔软的丝绸浴衣,因为刚泡过澡的缘故,皮肤氤氲着水汽越发白皙剔透,透出淡淡诱人的绯粉,晶莹欲滴,尤其是一双翦水瞳仁朦胧如同烟雨迷离,令人痴往如醉。
她向来英气如翩翩少年,从未如此做过女子打扮,尤其是刚刚出浴的样子。
杜轻寒直勾勾看着她,让她不好意思地垂低了脑袋,脸颊上透出了几分不自然的娇羞。
她在屏风后面的架子上只找到这样的女装,第一次穿红衣,也不知道是否妥当。
“过来坐。”
这时杜轻寒微微翘起嘴角,朝她招了招手。
“喝杯姜茶驱驱寒意。”
手里斟满的茶杯递过去,放在她的桌前,白凤惜施施然的坐下来。
浅呷了一口,姜味很重,但并不难喝,里面应该还放了几味药材,有一丝甘甜的味道。
“很合身。”
身边的男人忽然说了三个字,她怔了怔,骤然反应过来,对方深幽的目光里夹杂着一丝促狭,显然早就不动声色的将她上下打量过一番。
她穿上的时候就觉得尺寸很合适,肩宽和袖口腰围都是刚刚好,就连衣长也不短,她比同龄女子略高,若是穿寻常女子的衣服那自然会短半截。
原本以为是凑巧而已,此刻听到他如此说话,便知不是凑巧这么简单了。
“这时按我的尺寸做的?”
她茫然地开口,对方抿了一口茶,然后缓缓点头嗯了一声。
再次环顾着这间屋子,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如热浪席卷上来,白凤惜心口怦怦直跳,几乎是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的语气在问:“这些——全部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杜轻寒凝视着她,嘴角犹带着一丝甜蜜的笑意,似乎准备这些东西让他感到高兴:“喜欢吗?”
“为什么?”
她咬牙,低低的问。
他笑着看她,没有说话。
“或许我永远都不会来,或许我永远都看不到你做的一切,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个地步?”
白凤惜咬着抖动的嘴唇,心里溢满无法抑制的悲伤情绪,“如果我永远都不会来怎么办?”
杜轻寒伸出修长的手指压住她淡淡的粉唇,咧嘴一笑,俊脸上几分无奈,“其实我从来没指望过你会出现,我不信神佛,也从不做梦,做这些不是为你,是图自己快活而已,可是你来了。”
“看来老天爷待我不薄。”
说完这句话,他倾过身子倏地俯低头来吻住了她的唇。
温柔缠绵了一会儿,两人意乱情迷地松开,白凤惜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值得吗?”
杜轻寒捏着她的下巴,笑了笑:“只为了这一刻,也是值得的。”
白凤惜觉得心酸,为了这一刻,他已经付出所有,等待了太久。
“不只有这一刻,等办完所有的事情,我就陪着你,无论是留在这家小药铺,还是去任何地方,我都和你在一起,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好吗?”
好半晌,屋子里只听得见外面的风雨和雷鸣。
白凤惜抬头看着男人,对方俊脸上是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
他没有回答,她的心口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落落感觉。
“你扮成了你大哥,那真正的白凤临人在哪儿?”
白凤惜沉默了一会儿,含蓄的答道:“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就会越危险。”
“你是说我,还是说你自己?”
杜轻寒勾嘴一笑,眼里闪过狡黠的光芒,白凤惜怔了怔,她差点儿忘了,眼前这个男人也不是可以轻易隐瞒过去的。
眼神一黯,她偎在对方的怀里,听着对方有节奏的心跳声,她才终于有了一丝心安,“我也不知道。”
“依我看,你大哥已经有点疯魔了,六亲不认恐怕也是迟早的事情。”
他语言若笑,云淡风轻就如同当年他亲手燃起的那场大火将杜家烧个精光一样。
他和白凤临都是绝顶聪明的人,而血液里也同样流窜着普通人无法理解的疯魔因子。
“我已经无法抽身而退了。”
过了许久,白凤惜一声喟叹,想来想去只有这句苍白的话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仔细想一想,大概是五年前吧?
杜轻寒低头,听出她话里意有所指,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揶揄一句:“那你还让我等。”
白凤惜咬了咬牙,目光闪烁如同荡漾的水波,如今她的确是心存着一丝侥幸,“原本我已经不在乎了,而如今我会努力活下来。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杜轻寒摇头,冷淡地打断了她的奢望:“所以我从来不许诺,因为从不轻信承诺。”
“杜轻——”
“嘘——”
杜轻寒在嘴边竖起手指,在她耳边吐气如兰,低低如吟诵:“我已经舍弃了这个名字。”
“如今我姓白,这镇上的人都叫我白大夫。”
白凤惜怔了怔,抬头看着他。
男人一阵低笑,眼神魅惑,在她耳边继续细声细语蛊惑着:“从今以后,你就是白夫人,如何?”
“呃?”
男人挑起眼角,目光如注,让她不敢轻易移开目光,“你不愿意?”
这转变来得太快,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白凤惜面带忧色,压根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如何发生的。
男人促狭一笑,丝毫不给她反悔的机会:“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正式拜堂成亲。”
“你看——这里早就布置好了,明晚就是我们的洞房。”
说着,男人抬起女人的下巴,让她看着帷幔轻纱,画屏锦字,处处诗情画意,充满着柔情蜜意。
白凤惜不解地凝视着他,直到他回过头来,目光沉甸甸的落在她身上,“我等过前半生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鼻头一酸,白凤惜眼前蓦地浮上层层水雾,对方的脸在她的视线里渐渐模糊,她不再迟疑,终于缓缓点头。
前堂里,神医在杜轻寒的药铺里翻箱倒柜的找药材,铺子里弄得狼狈不堪,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把五十五味草药给凑齐了。
神医抬脚跨过倒在地上的抽屉柜,气喘吁吁地倚在柜台边上歇了会儿,“这小小的药铺倒是真不赖呀,好几味难得的药草都有货,嘿嘿,那小子恐怕为治好自己的腿也耗费了不少心思呢!”
说着,神医还偷偷的笑了笑。
见状,站在旁边的冷情目光扫过来,表情很逊的问了一句:“他的腿还有得治吗?”
神医冷哼了一声,不耐烦的答道:“我已经说过了,没得治了!你们一个一个都要问,问完又不相信我的话,哪干嘛又还要问呢?”
冷情冷冷瞪了他一眼,目光如冰刃刺过来,神医禁不住都要哆嗦一下,这人和其他人不同,别人有所求,那威胁总有一丝妥协,而眼前这个人完全不是如此,几乎是看你不爽,下一秒他就可能直接把你干掉了。
无欲无求的人,才是没有弱点,最可怕的。
“他的腿究竟是怎么回事?”
冷情问,之前他暗暗观察过,杜轻寒的腿并不像是旧伤那样简单,他走路的时候有意在减缓使用左腿,似乎像在控制某种疼痛一样。
神医打量着他的神色,从对方狐疑的眼神里瞧出来一丝端倪,顿时神秘兮兮的笑起来:“小子,不错啊,有慧根!不如认了老夫做师父,老夫这一身的医术秘笈都可以传授给你的!”
冷情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警告他适可而止。
神医嘿嘿一笑,终于松口了:“好吧,看来你也的确是觉察出一丝不对劲了。”
说着,他忽然惋惜地叹了口气,“其实呢那小子看上去也不是一般人,他的左腿变成如今这样并不是因为外伤,而是长期使用过一种迷药而在体内积累下来的毒素,毒素淤积在他的左腿,只要运行经脉就会感到疼痛,这种毒从他的皮肤渗入,遍及血肉,根本没有办法完全清除,要想根治只有舍弃一条腿。”
说到最后一句话,神医故意打量着冷情紧绷的神色,然后似笑非笑调侃起来。
“怎么样,这回我说的够详细了吧?如果老夫料想得没错,那小子以前应该是左腿上受过大面积的创伤,譬如烫伤或者烧伤然后大片大片溃烂,迷药是用来止痛的,不到忍受不了的时候,一般人不会轻易用到它,而且还是大剂量的使用。”
冷情瞪着他,脸上略带薄怒,“你一会儿没得治,一会儿又有救,嘴里没有半句实话,存心糊弄众人不成?”
神医闷哼了一声,解释道:“我说了那小子不是一般人,必然是个极其心高气傲的,就算一直疼下去,也不会砍掉他那条腿的,所以就是没得治了。”
沉吟了片刻,烛火跳动了几下。
“既然如此,今晚你我说的话,日后就不要透露半个字出去,否则休怪我手中的刀剑无眼!”
冷情面无表情地警告了一番,神医不悦地哼了哼,瞅着他腰间的三尺青锋,硬是没敢吭声,也算是默认了!
这时后堂的帘子被掀开了一角,一抹红衣翩翩如蝶转瞬闪现在屋子里。
神医惊愕地瞪大眼睛,嘴里呢喃了一句:“三更半夜从哪儿冒出来的绝色美人,难道是女鬼不成?”
白凤惜面露尴尬,浅浅笑了一下,眼光扫过沉默不语的冷情,然后低声细语道:“我是白掌柜的娘子,明日就要拜堂成亲了。”
“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神医看了看同样惊讶不已的冷情,又看了看帘边的红衣女子,啧啧不停道:“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是盏省油的灯,居然在屋子里藏了这样一位绝色大美人!艳福不浅啊——”
闻言,白凤惜满脸绯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恰恰最是那一抹微微低头的温柔,不经意间,不胜娇羞。
下一秒,冷情从神医面前穿过,大剌剌走过去拽起红衣女子的胳膊。
“你跟我来。”
动作有些粗鲁,白凤惜不由微微皱眉,低声斥问道:“冷情,你要做什么?!”
神医见状,在旁边直摇脑袋叹气。
原来这人还是有软肋的,人世间千百种,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情字!
“男女授受不亲,你拽人家那瘸腿臭小子的媳妇儿成何体统,你看人家脸上都不乐意,还是赶快松手吧!”
“闭嘴!”
冷情冷言打断,然后拽着红衣女子头也不回地掀帘而出。
大雨滂沱,白凤惜来时撑着一柄油纸伞放在檐下,出来时来不及撑起伞,就被前面的男子拉进雨里,两个人淋得浑身湿漉漉!
冷情将她拉进厨房,关上门,屋子里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对方灼热的眼神,听见对方低喘浑厚的声音。
“你是不是疯了?!”
相反的,白凤惜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的镇定自若,她摇头,低声微微喘气:“我说过了,我很清醒。”
冷情几乎是低吼而出,血气上涌,两只眼睛红通通的,“那你还要嫁给他?”
“如今我们在做的事情到最后会变得如何,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或者说任何人都没法控制,既然如此,那么我不想再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