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残酷极训(2 / 2)
憋在心里已久的话终于在今夜得以释放出来他几乎是将一颗热乎乎的真心捧到了她面前任她宰割。尹相思依旧闭着眼睛呼吸极其安静。
这句话她承认。
当初在相亲宴上他霸道中不失温柔的言行确实让她有那么一刻心动过。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后来的相处中不断排斥他。
其实那不是讨厌而是因为恼他打破了自己心底一直以来的信念。
那种信念是坚信她和梵越会有重归于好的一天。
相亲宴那一日之前的数年里她每天都抱着这种心态而活可云深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她心底的那种平衡他就好像突然闯入她心门的侵略者让她这样心性坚韧的人都觉得不知所措。
也是那个时候尹相思才发现自己对梵越的感情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不可摧。
后来她会决定来西秦也不过是想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给梵越最后一次机会罢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事情到了最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如今这个局面远远出乎她的意料。
“相思。”见她失神他忍不住低唤。
“嗯。”
“我想要……一辈子守护你。”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些话他觉得是时候说出来了虽然明日即将踏入东璃疆土可今夜还很漫长她能考虑的东西还很多他不确定她会否在最后一刻突然后悔而折回去找梵越。
已经输了一次这一次他不能再错失良机。
“云深给我时间考虑我如今脑子里一团乱还没去细想这些事贸然答应你是对你也是对我自己的不负责任。”
“好。”他的声音依旧温醇但细听下来不难发现里面还藏了丝丝难以抑制的欣喜。
相思没有直接拒绝他而是说会考虑就表明她在心底里承认了曾经对自己心动过。
她能这样自己算是进了一大步。
“夜深了下去睡觉罢。”他轻轻将躺在房顶上的她扶起来。
尹相思此时也觉困意来袭索性随着他下了房顶。
翌日一早所有人离开驿站踏入东璃。
马车到达界碑处尹相思突然让车夫停下她慢慢掀帘走了出来。
云深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相思你……”
“我无事就是想下来透透气。”尹相思说话的时候眸光延伸至很远之外的官道直至这条路消失在地平线上她所有的希望也定格在了那一处模糊的点。
那个地方不会有她爱的人突然出现说要带她走亦不会有说爱她的那个无赖霸道地闯入她的视线。
原本那一夜听到梵越说爱她的时候尹相思最后是妥协了的后来她之所以要走是因为一时没法面对她一直以为他既说了爱她就会不顾一切追上来只要他来她说不准会感动之下随他回去但这一切都好像是自己想多了。
他没有来更不会有她期盼中的突然出现那一夜缠绵时在她耳边说过的情话就好像泡沫一般风一吹就散了。
闭了闭眼再睁开尹相思已经恢复了平静她转过身重新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云深高高悬起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事实上尹相思在远眺地平线的时候梵越已经到了那一头只不过因为地势的起伏遮蔽了尹相思的视线她没看见。
梵越双眼熬得通红布满血丝他一再加快速度奈何胯下之马没有他那样惊人的耐力即将飞奔上小山坡闯入尹相思视线的时候马儿四蹄一软口吐白沫就倒了下去。
梵越不防整个人重重往地上一摔。
他近十日不曾好好睡过一觉每次都是到了驿站时浅眠半个时辰就换马继续赶路然而他如此夜以继日还是没能赶在小七出西秦之前追上她。
内伤发作五脏六腑都像扭曲在了一起那样的疼梵越捂着胸口里头血气翻涌腥甜涌上喉咙终于支撑不住一大口血吐出来他神情虚弱眼皮渐渐支撑不住潜意识里却知这个时候不能倒下倒下一刻钟他就得慢一刻钟追上小七。
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支撑着身子慢慢站起来爬上小坡。
梵越举目四望这地方荒无人烟前面不远处就是界碑他若是徒步行走用不了多久也能到达界碑跨入东璃可马儿已经死绝他不可能光靠两条腿去追。
左右斟酌梵越还是决定折返驿站另备一匹马。
这一错过尹相思就完完全全进入了东璃。
言楚楚随着言风来到五军都督府的时候薄卿欢正懒懒坐在满园桃树下身旁放着一把小锄头落英缤纷粉白桃花落了不少在他鲜红的衣袍上。
他近日闲来无事想体验一把葬花是何感觉奈何葬了一捧花就觉无趣索性让人送来了美酒就着不慎落入酒杯的桃花喝了下去。
那如世外仙人一般的潇洒恣意平素难见。
光是看看大都督倚在桃树下的妖娆绝艳背影言风就不禁咂舌。
难怪金陵城那么多姑娘对自家主子芳心暗许并非是没有缘由的。
这样一个人艳到极致冷到极致却也残酷狠绝到极致无形中自有一股摄人魂魄的魅力吸引着女人的靠近。
站在言风旁侧的言楚楚也觑见了前头那抹绝艳的背影眼皮一跳她猛地垂下眼睫。
“来了?”
薄卿欢没有回头语气漫不经心。
言风忙单膝跪地“大都督我妹妹楚楚来了属下特来请示如何安排她?”
薄卿欢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如今初春乍暖还寒正适合寒训。”
寒训!
言风蓦地脸色煞白他也是从苍岩山出来的人自然晓得大都督所言意味着什么。
寒训包括好几个类型:
其一头顶鸡蛋泡寒池规定时限内鸡蛋掉下来就得受罚。
其二五军都督府内特设有数十根冰冻梅花桩训练者需蒙上眼睛踩在裹了一层冰的梅花桩上四面八方都会射来羽箭若是不能成功躲开被射中则生死由命若是躲过了但掉下梅花桩照样得受罚。
其三负重走冰块冰湖上的冰块仅有薄薄一层指尖稍微用力都能捅破的那种训练者会被要求背上一个极重的包袱从规定地点开始走到宽阔的对岸若是中途踩碎了冰落下去算输一样受罚。
训练的内容严苛惩罚的方式更残酷。
这是当初泰和帝在苍岩山训练锦衣卫雏形时暗地里请了不少人参考斟酌最终设立出来的非人训练方式。
言风抿着薄唇心中揪痛。
楚楚只是个女捕快她平素在沧州府潇洒惯了怎可能经受得住这般残酷的训练?
“怎么有异议?”
薄卿欢依旧没回头语气添寒。
“属下不敢这就带着楚楚去准备。”言风站起来给言楚楚递了个眼色两人一齐转身准备出去。
薄卿欢突然偏转头眸光触及到言楚楚头上的那朵白花时梭然一眯寒芒迸射。
他“唰”一声抽出腰间绣春刀手臂一扬绣春刀笔直朝着言楚楚头顶飞去在言风还来不及反应之时绣春刀刀尖已经成功将言楚楚头上的白花挑了下来连同绣春刀一起落在地上。
只差半寸只要半寸绣春刀就不是挑了言楚楚头上的白花而是直接要了她的命。
言风呼吸骤然紧缩。
言楚楚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披散开来。
方才的情况她虽未回头却也知发生了什么当即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嘴唇有些颤抖。
薄卿欢冷冷瞥了她的背影一眼“再有下一次你就别自己戴了让别人为你戴白花。”
心神一凛言楚楚转过身来扑通跪下“大都督息怒楚楚知罪。”
“滚!”
走出桃园言风心疼地看着言楚楚“都怪我不好让妹妹受惊了。”
言楚楚拿出自己的发簪简单利落地将头发绾成男子的四方髻嘴角扯出一抹笑“哥哥何须自责你当初什么都不会的时候不也成功训练出来了么我可比你有基础呢起码我有武功底子应该不会输得太难看。”
听她这么一说言风更是心脏抽搐“若是父亲还在你何苦来这地方受罪?大都督的训练就连我们男子都望而生畏你只是个姑娘家哪里受得住这些?”
“无妨的。”言楚楚摇摇头面上还是笑“没道理当初没有武功的哥哥都能挺过来我这个有武功的女捕快却受不住。”
见言风还想开口言楚楚弯弯唇“哥哥放心我不是头一次来五军都督府了决定随着你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不就是训练么?又不是去送死你何必弄得生离死别似的?”
言风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先带你去熟悉一下环境准备准备训练明日才开始你也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若是哪一项挺不过去我会去大都督跟前求情减轻刑罚。”
“不要!”言楚楚脸色一变“哥哥跟在大都督身边这么多年他性情如何想必你再了解不过若是去求情更会惹他不悦届时妹妹的刑罚只会增不会减。”
言风死咬着唇眼眶有些湿润。
这一刻他有些后悔将楚楚带来金陵可若是让她继续待在沧州府那边又没人照顾她父亲不在了楚楚得守孝三年暂时还不能出嫁指望有个妹夫照顾她也是不可能的。
怎么选择都为难。
言楚楚看穿了言风的心思她偏开头冷静道:“哥哥带我去看看寒训的环境。”
“好。”言风回过神领着她往寒池方向而去。
寒池在后山并非露天而是在山洞里两兄妹还未走近就已经感觉得到周围的空气寒气逼人冷彻透骨。
打了个哆嗦言楚楚道:“这寒池比我想象中的厉害多了。”
看向言风又问:“当年哥哥便是从这里面训练出来的吗?”
“嗯。”言风点头神情不忍“明知里面是龙潭虎穴却要亲眼看着妹妹去受苦我这个哥哥当得很失败。”
言楚楚勉强挤出笑容来“谁说我一定受不得万一挺过去了呢?”
言风不语。
如此残酷的训练即便是他们当初在苍岩山能挺过去的也只有大都督一人而已其余人等全都因为还没到时辰头顶上的鸡蛋落入寒池而受罚。
言楚楚不再多言慢慢往前走每走一步都好像有无数千万根冰针从毛孔里一寸寸刺进去那种冷透过肌肤穿过骨骼仿佛能把人活生生绞碎。
“楚楚!”
言风看着她单薄而纤瘦的背影突然喊出声。
她如此瘦小怎么挺得过那寒池之苦?
“哥哥我只是进去看看。”言楚楚没回头事实上她的脸已经冻僵了嘴唇发紫连颤抖都不能她只是不敢回头让言风看到自己的样子。
走进洞口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黑四周凹槽里都放了夜明珠里头亮如白昼照得寒池上方的冰雾白茫茫的看不清楚寒池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言楚楚不停地哈气搓着冻僵的手却换不回一丝温度嘴里哈出来的气马上就凝结在半空中变成冰雾飘着一点作用都没有。
言风跟了进来马上解下自己肩上的披风给她披上“楚楚这里面太冷了咱们快出去。”
言楚楚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既然明天就得开始训练我总得熟悉一下环境否则明日肯定给哥哥丢脸。”
“可你初来乍到突然进入寒池身子会受不住的。”
“无妨。”言楚楚摇头表示自己勉强能坚持住。
言风默默哀叹不敢再规劝自己这个妹妹是个倔性子她认定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在寒池边上站了许久直到全身都冻麻木了言楚楚才艰难地挪动步子转过来。
“哥哥我明天的训练是怎样的?”
言风抿唇“头顶鸡蛋下半身泡在寒池里规定时限内鸡蛋不能落下来。”
再一次打了个哆嗦言楚楚吐出一口浊气“这训练真变态!”哪个神经病想出来的总不会是大都督本人罢?
想到先前那人飞绣春刀挑了她头上的白花这件事言楚楚马上释然了大都督这样的人能想出如此毫无人性的残酷训练来也不足为奇了。
“楚楚咱们先回去你去泡个热水澡。”言风道:“否则一会儿身子会受不住的你还小不能早早就让身子垮了。”
“嗯。”这一回言楚楚没再拒绝随着言风走了出去。
接下来都没人来打扰她泡了个热水澡以后去饭堂与其余锦衣卫们一同用了饭就回来坐在床榻上。
床头边放着她的包袱。
她拿过来缓缓打开一封还未启封过的信突然滑落在地上。
言楚楚弯下身捡起来凝视许久。
这封信是言风回沧州府的时候给她的没说是谁写的只说是宁王妃嘱咐一定要交到她手里。
没有署名信封上没有写任何字看不出出自何人之手。
指尖一翻言楚楚准备打开看一下。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楚楚姑娘。”
是尹十九的声音。
言楚楚慌忙把信封压在枕头底下站起身来。
尹十九就立在门外“大都督让我来问你是否明日就可接受训练?”
言楚楚本想问一句“是否我说还未准备好大都督就能多宽容我两日”可话到嘴边又哆嗦回去了马上改口“是我明日就能接受训练。”
尹十九深深看她一眼“尹一走的时候曾经给我留了句话说若是楚楚姑娘再来五军都督府让我们多多关照关照你其实你若是还不适应就先歇息两日再说大都督那边我们去应付就是了。”
“不用了。”言楚楚摇头“既然早晚都一样那我选择早一点越晚越不敢。”
“那好我去回话了。”
目送着尹十九走远言楚楚肚腹有些不适就匆匆出了房门。
她走远后一抹黑影快速闪入她的房间。
此人正是尹十二当初因为看守楼姑娘不利让她趁机出府而引得薄卿欢生怒被罚活生生剜了一只眼珠的那个尹十二。
他的那只眼睛是用黑布蒙了的如今只余一只能视物。
在言楚楚的房间里翻找不过片刻尹十二就飞身而出迅速去了桃园。
薄卿欢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坐在桃花树下身上已经堆叠了厚厚一层落花。
“大都督属下在楚楚姑娘的房间里翻找到一封未曾署名的信。”
薄卿欢皱皱眉头“你竟然去翻别人的房间?”
尹十二道:“先前属下一直隐在暗处见到尹十九去找楚楚姑娘她当时就拿着这封信神情慌乱属下担心里面是对大都督不利的内容所以……”
半眯着丹凤眼薄卿欢抬手“呈过来。”
尹十二快速将那封还未打开过的信交到薄卿欢手里。
薄卿欢放在森白的掌心掂量片刻修长的手指慢慢打开。
里面的字迹薄卿欢认得正是尹澈亲笔无疑。
嘴角噙着冷笑薄卿欢一字不漏将这封信看了个彻底随后将信抛到半空中抬起绣春刀手腕翻转几个凌厉的剑花就将信纸绞成碎片落入前面清澈见底的湖水里激起圈圈涟漪上面的墨迹转瞬洇开来。
“做得不错。”抬起酒杯灵巧的舌尖将落入里面的桃花瓣卷入口中他面色说不出的诡异。
虽得了句夸尹十二却觉从脚底冷到头顶他屏息凝神“大都督若无旁的事属下告退。”
“等等!”尹十二脚步一顿。
“吩咐下去明日的寒池之训给那个女人多加一炷香的时辰。”
尹十二浑身一抖寒池之训向来以一个时辰为极限那姑娘受不受得住还另说大都督竟然还下令要延时?这不是直接要人命么?
心底为言楚楚默哀片刻尹十二很快离开了桃园。
薄卿欢冷眸望着湖泊里飘荡着的信纸碎片冷嗤“攀龙附凤异想天开!”
言楚楚再回房间关上门以后才去枕头底下翻找那封信谁料枕头下面空空如也信封不翼而飞。
言楚楚变了脸色她仔细回忆了一番又将床榻翻了个底朝天仍旧未见踪迹。
无奈之下言楚楚跑去找言风。
言风见她急匆匆的样子被吓了一跳。
“楚楚你怎么了?”
言楚楚面露忧色“哥哥你之前给我的那封信不见了。”
“什么!”言风瞪大了眼“你不是一直带在身边的么为何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言楚楚摇头“方才我出去了一下那封信就压在枕头底下的可等我回来以后就没在了。”
言风蹙眉“会不会是你记错了地方?”
“不会的。”言楚楚面色肯定“我今日初来乍到也没去过太多的地方不可能连这个都记错。”
言风眉头皱得更深“那封信你到现在都还没打开看过?”
言楚楚垂眸“之前忙着处理父亲后事我哪里有心情去管这些今日得空的时候才想起来正准备打开看呢后来身子不适就出去了一趟回来便不见了。”
言风正准备问她中途可有什么人去过她房间尹十二就过来了同情地看了言楚楚一眼道:“大都督吩咐了明日的寒池之训要给楚楚姑娘延时一炷香。”
言风脸色大变“为何?”
尹十二没敢说是自己翻了言楚楚的信给大都督看了惹得大都督不悦只木着脸道:“大都督的吩咐我如何知道什么原因你要实在好奇自己去问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