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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将至之际,朱厚方才步履沉重的回到朱雀府,仿佛一夜苍老了数载年华的他,独坐一张藤椅,于明月下,自斟一杯烈酒,已经近十年不曾沾过酒味的他,不知为何,在回府的途中忽的想起要饮上一杯,以解忧愁。
烈酒入肠,灼烧的五脏六腑火烧火燎,别样的痛苦与舒畅荡漾在体内,惹得他双目之中,精光四溢,戴久了宛若已经成为真正表情的笑脸面具之上,久未浮现过的轻松之意,转瞬即逝。
房门前,听见脚步声,一直等待着父亲回来的朱从,伫立在青柳树下,脸上满是愁容的注视着朱厚的一举一动。
朱厚消失的这几个时辰,他的脑中显现出了无数种应对此时局面的方法,却终是没有哪怕一种,能够行得通。
一杯烈酒,两口饮尽,周身仿佛于这寒意中都能够散发出热气一般的朱厚,微微扭头看向朱从,看向自己这个自始至终一直紧紧跟随,不离不弃,其貌不扬,一直娶不上媳妇的大儿子。他辛酸的笑了笑,冲着朱从招了招手,亲切的除了儿时听过的招呼出口“从儿,过来,陪我喝上一杯。”
言毕,朱厚难得的一脸平静,目光仿佛凝聚了似的,紧紧盯着手中的酒壶,宛如出了神,思绪停滞,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一般。
直到朱从的走动声响起,朱厚闻听声音,才猛地回过神,赶忙斟上了两杯,不知是因为心慌,还是什么,手上像是忽的颤抖了一下,使得酒都有些洒落到石桌之上。
酒香飘散,一缕一缕游动进朱从的鼻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沉闷,稳稳坐到了朱厚身旁“父亲……”
“先喝上一杯。”朱厚不容拒绝的话语出口的同时,手上已经递过了酒杯。
朱从接过,二话没说,一饮而尽,朱厚呆呆的注视着面前这位都可以算作是丑陋的大儿子,目光不禁有些恍惚。
只见他有样学样一般,利落的端起另一杯酒,张嘴狂饮。
父子两人,无声的喝到酒壶之中再也没有半滴酒液存在之时,方才热气腾腾,无拘无束的斜躺下去,对着明月,久久无言。
朱厚望着隐藏在夜色背后,那轮明晃晃的月亮,忽的开口问道“樱儿已经休息了?”
朱从点头“子时回来后,就立即进入房间,再也没有出来过。”
朱厚听言,轻轻一笑,物是人非的感觉,在胸腔激荡着,令他忍不住就开始回想往事。许久,“儿啊,其实刚刚我才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我们所做的一些,所想要做的一切,或许根本都是无用功而已。”
因着烈酒入肚,整个人都处于兴奋之中,朱从即使听到这般言论,也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淡淡的问道“父亲为什么这么说?”
朱厚仰头望天“还记得几日前,王故作愤怒的前来我这朱雀府,寻找樱儿之事吗?”
“记得,王之所以前来,是因为樱儿擅自闯入了九天宫,劝说凤凰离开之事。”
朱厚脸上痛楚的笑意更加浓厚“当时我只以为王是因为凤凰一事而来,没有想过太多,可是此时此刻,我却不禁想起,如果他之所以出现在我朱雀府,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跟凤凰并无关系。”
“嗯?”朱从疑惑一声。
“事已至此,玄武府知道我的意图,青龙与白虎二府,像是连体婴一般,肯定也已经知道。龙山那老小子,虽然没死,但恐怕也不在这不死城了。想来,于这个时候,他选择消失,会能因为什么呢?只怕以他的性子,他是看淡了一切,使出了一着金蝉脱壳,出外云游去了。你想啊,那么多年,他都没有什么动作,却偏偏是现在走出这般险棋,我想,龙山恐怕是最先看穿一切之人。”
朱从安安静静的听着,没有插嘴。
朱厚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座城终归还是属于王的,既然我的意图,在其它三府而言,早已不是秘密,那么想来,王早就已经知晓。”
“既然他知道我有意夺走,甚至摧毁不死城这颗毒瘤的话,他为什么愿意隐而不发,任由我胡作非为。此前我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直到傍晚,遇见玄渊,答案才模模糊糊的出现了。”
“那是因为,我即将要做的,也是他想要瞧见的场景啊!”
此话一出,朱从的酒劲,登时醒了一半,话语都因为惊讶,而显得有些结巴“父亲,你是说,王希望看到不死城毁掉!”
朱厚郑重点头,无奈笑道“是啊,我自以为局势尽在我掌握之中,却没曾想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王的棋子,曾经,我以为他只是一名年轻人,一名不期而至,巧合得到王位的年轻人,却哪里想到,他的心计,他的城府会是如此恐怖!”
朱从听言,不明就里,直接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王想要看到这座城毁灭,父亲,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朱厚扭头,双眸之上不知何时竟蒙上了一层类似于泪水的气雾,只听他感慨万分的说道“那是因为这座城,这座不死城,本就不应该存在,千年前的那场灾难,若不是玄西执意挽救,一切早已应该结束了!”
“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朱从有些急了。
朱厚摇了摇头“儿啊,我这一生只有三个子女,樱儿与实儿早就置身事外,他们想要脱身,想要保住性命,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唯有你,唯有你一直跟随着我,做出这档子糊涂之事,不过没关系,一切还没有正式开展,那些隐秘,你不需要了解,也不需要知道,只要那样,你才能够抽身,才能够保住性命,才有机会寻一处王找不到你的地方,安安稳稳过上平淡日子!”
朱从大惊,身子直直力气,瞳孔之中,漫天惊意陡现,“父亲,你要我逃?”
朱厚点头“是的,逃,明日便逃,逃得越远越好,隐姓埋名,作普通人!”
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的朱从,不再做无用功询问缘由,他只问一句,只问一个对他而已最为重要的问题“那你呢?”
朱厚闻言,眼眶之中,气雾终究还是凝成泪水,但那并不是畏惧于即将到来死亡的泪水,而是不甘,而是无奈之泪。
他自嘲般大声笑了,那般笑声,于这深夜,听来,更多的像是恶鬼啼哭。“我不能逃,我已经走得太远,太深,有太多人等着一齐走上不归路,我若是逃了,你们就没办法脱身。所以我要留下,即使知晓前方是死路,我也要站着走到最后!”
得到了答案的朱从,脸上惊诧之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坦然从容,无惧于任何事,任何人的淡定。
他笑了。
“父亲,我这样的人,永远没有可能过上普通日子。我心里清楚的很。既然最后一段路,你必须要走,那我便陪你走。将生存的机会,留给朱实跟朱樱,这是他们两人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