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将军(2 / 2)
“白眉呦,你自以为进入领域境界便能与我平分秋色?殊不知,领域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实在渺小的可怜。”
“你是指万骨血阵?”
“其实现在的九州便如同一个局,咱们拥有的全是苍天想让人类拥有的,真正的力量一直藏在黑暗中,那才是你我应该追求的。”
“你指的是?”
“其实万骨血阵和戮神阵法都是……”后面的话子弃有意压低了声音,使得只有白眉上仙一个人听到了他在说些什么,而从白眉上仙惊恐的表情中不难判断出,那一定是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真正的真相只有我一个人了解。”
“凭什么?”
“凭什么?哈哈哈。若你发誓效忠,我便告诉你凭什么。”
“算了,下棋吧。”
“白眉呦,你记住我说的话。”
“说吧。”
“今天过后,我希望你我二人都活着。”
“希望如此。”
……
战!以男人的方式战到最后!
令狐悬舟临死之前说过的一番话令叶飞至今记忆犹新——唯尊严与荣耀不可舍弃!
或许能在这世上混出点道道的,都是一样的硬骨头吧。
拂尘一掸,白眉上仙脚下出现一朵白云,拖着他往山上去了。
而子弃也在白眉登山之后一跃而起,来到了山顶观棋台。
凭栏而望,居高俯瞰,两座山峦中间的棋局便像是那茫然无知的芸芸众生。
这世上,布局的人太多,而破局的人太少;身在局中不自知的人太多,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的人太少。
人生而不平等。智商不平等,资质不平等,恒心不平等,地位也不平等,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便是充分利用现下的每一分,每一秒,让所有的时间为你有朝一日的成功助力。
提升自我,砥砺前行,所谓的仙,从来都是自修的。
随着白眉抬起右手,一番天翻地变成形,隆隆之音如同奔雷滚滚,犹在耳边。
狂风席卷,白云笼罩天际,山石簌簌震动仿佛马上有地震到来。
白眉上仙出手的声势不是叶飞可以比拟的,这不是因为他好大喜功,而是今日的棋局比那一日叶飞和子弃下的不知凶险了多少倍,不动用全力,棋子都不能移动分毫。
随着黑兵前冲,白眉起手兵三进一。
棋子划过地面的声音如同列车驶过隧道,即便身在平行世界,桐湖派弟子们的耳膜也要被撕裂了一般,火辣辣的生疼。
一招过后,白眉一手单掌向上立在胸前,另外一手握着拂尘的木柄,将纤细的尘丝抱在怀里,一副不怒而威的气势显露,那意思好像在说:“到你了!”
子弃也不多言,此时此刻身在棋盘内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两人来说都是艰巨的挑战。其实,将棋盘内的消耗推至极致对他自己是不利的,因为白眉拼死之下很可能选择打消耗战,与他同归于尽。
子弃是明知如此,却偏要这样做,为什么呢,因为他是个天生的变态,对刺激的追求是他生来的天性,因此子弃无论如何要将自己立于不利境地,只有在如此不利的环境下还能打败白眉,那才称得上是得到了完美的胜利。
人生来不平等,所以每个人的追求也不一样,对子弃而言,人生便如同一场棋局,走出的每一步都要经过分毫无错的计算,而当胜利就在眼前的时候,又要加大一点难度,给对手更多希望,好让棋局变得更加刺激。
这就是所谓的不疯魔不成活吧。
纵观人国历史,最有傲骨的是儒生,最没有傲骨的是儒生,最能搅动风云的是儒生,最爱冷言冷语的也是儒生。
在儒生心里,或许苍穹大道都不如他眼前的一场梦。若说子弃怀有前世的记忆,那他的前世一定是一代狂儒。
和子弃对视的时候,你向来从那善良的眸子表面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子弃的目光可以径直穿透你,看到九霄云外的光景,那是专属于他的奋斗目标,专属于他的鸿鹄之志。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子弃动了,仿佛是看到了即将到来的美好光景,仿佛是预见了蜀山之上马上便会血流成河,他的目光毫无波澜,唇角勾勒的微笑却含着几分雀跃,真实感情的流露证明他内心的惊涛已然无法掩盖。
子弃单手向上,一股澎湃力量横跨万米,穿透白云冲上蓝天,在遥远的天边形成一股漩涡,搅动风云让天地变色。
白眉的云是风轻云淡的不羁之云,子弃的漩涡是让所有人不得脱身的死亡漩涡,两者对比明显,白云在漩涡的扭曲下根本无法明哲保身。
向天的手掌蓦然攥紧,只一瞬间,仿佛群山、天地进入到恶劣的扭曲当中,在这份可怕的扭曲下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存活。可怕的扭曲仿佛代表了子弃畸形的愿望,仿佛那就是蓝天白云下最正常不过的,本该存在的自然光景。
一枚白色的棋子在这股扭曲的力量下向着前方推动,完全脱离了棋盘的规则直接撞到白眉上仙的兵子上,一举将它撞个稀巴烂。
“轰!”天摇地动,伴随着石子的崩碎众人的心也跟着沉入谷底,他们恍然大悟,原来棋局已经不再普通,原来所谓的规则都已在可怕的人力下被扭曲。
“你!”白眉上仙目眦欲裂,右手指着子弃许久说不出话来。
子弃在那手指指向的方向含着笑容无比恣意地说道:“对不起,实在忍太久,再也装不下去了。我要承认,之前的话全都是假的,我一直渴望着与你殊死一战,一直期待着你我之间有一方倒下,我一直渴求鲜血,你的或者我的。”说着说着,子弃抑制不住地狂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笑的肆无忌惮,笑的全身发抖,这份张狂的笑容让叶飞联想到了蜀山山脚下的炎天倾,不愧是亲手培育了魔王的男人,他的疯狂犹在炎天倾之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等太久,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为了这一天!你知道我忍耐地有多辛苦吗。”
“我完全搞不懂你。”白眉的眼中充满了鄙夷,为子弃忽然展现出的暴虐和疯狂所不屑,他早知道子弃是这样的人,但当亲眼目睹的时候仍觉得分外恶心。
“你现在的眼神像极了父亲死的时候看我的样子,真是一模一样!你们当然不能明白,一直忍啊忍啊,忍了那么久,总算看到目标快要达成的时候这份激动的心情。”
“你在忍什么,你的目标又是什么。”
“白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坐镇九幽,既震慑了我,又维护了蜀山将近三十年的和平!你是不显功名的一代幕后英雄,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难道不是吗!”
“大错特错!你维护的根本不是蜀山的和平,而是我的和平,是我需要你啊,傻瓜!”
“你在胡说什么!疯子!”
“不理解吗?那就解释给你听好了。自从水君月不知所踪以后,圣教便是一盘散沙的状态,两宗三堂各怀心思无不图谋教主之位,可又不敢稍越雷池以免成为公敌,因此不断爆发宗门暗斗,死伤无数。
这是一个持续消耗的过程,使得圣教的战力大大受损。反观蜀山,蜀山虽然失去了天之一仙项浩阳,但是项浩阳已经将掌门的位置顺利传给了亲传弟子李易之,换句话说蜀山的传承始终没断,千峰峰主虽然颇有微词,但若李易之只要稍微强硬一点,想必也会引得千峰归心。
很明显,当时的局势对圣教非常不利。特别是我刚刚杀死父亲,屠戮全族,成为了冥王宗主人的时候,可以说那个时候正是我的真空期,稍有波澜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刚好,正愁着怎么解决生存问题,刚好你就来了。我知道机会来了,直接找上门,充分展现实力和野心,与你达成所谓的以下棋的输赢判断是否对蜀山开战的条约。要知道,那时候我还没有一统圣教,圣教处于权力的真空期理应处于守势,谈判也应该以你的优势为结束,可惜你这个呆瓜,在掌门继承的问题上输给了自己师弟以后便心灰意冷,自我发配,一心戍边,以至于轻易地答应了我的要求。你想想看,在咱们停战的这些年里,魔教是否获得了长足的发展,你想想看,你若早些引兵来犯,圣教是否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听着子弃无比张狂地发言,白眉陷入了沉思:“确实,自从师父将代掌门的位置交给李易之以后,他就不愿意回方栦主峰了,不愿意见到那些对他给予厚望的师兄弟们。在师父与水君月同时消失之后,更是生无可恋,自我发配来到边境线上,名为戍边其实也是在表达对于掌门之位传承的不满。李易之肯定是知道他心里想法的,也一定知道他就在此地,所以从来没有过来打扰过。
当时,水君月刚死,魔教群龙无首,一盘散沙,这些情况他都看在眼里,若是及时通知了李易之,让他率兵前来攻打,魔教说不定就这样被平定了。
可是,出于守护蜀山做无名英雄的私心也好,出于对炎真的惊叹也罢,他放弃了将前线情况告诉蜀山掌门的机会,选择一力抗下所有,做盖世英雄,逞威风,将两派的和平寄托在一盘可笑的棋局上,并为此与子弃下了将近三十年的棋,也因此将自己牢牢地拴在九幽山上,甚至没有主动去昆仑那边走一走,打探一下魔教内部的消息。
如此愚蠢地,日复一日地看着子弃不断做大,看着他大展神威,成为魔教代理教主,容忍他践踏生灵研究万骨血阵,心中甚至有些喜悦,喜悦于炎真越是做大,他镇守九幽保一方平安的功劳就越大,现在想想简直可笑至极。真如炎真所说,哪里是棋局换来了和平,分明是棋局束缚了自己啊!”一向沉稳如山的白眉上仙,此刻身体竟然有些摇晃,在那高耸入云的观云台上仿佛伫立不稳,随时要坠落山崖一般。
叶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扯着脖子大喊道:“白眉上仙,你可千万要稳住啊,他是在干扰你的道心,白眉上仙。”可惜声音完全无法传导过去。
对修道者而言,稳固的道心是强大的根源,道心一旦不稳,修为先损一半。
此刻,白眉上仙下棋的心思全无,两天闭关让他对子弃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对两人的棋局两人的关系进行了深思,他恍然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绝不想就此认下,更没想到会被人如此肆无忌惮的指出来。
因为有了这层想法,他始一出关便开始向门下弟子交代后事,是已经做好了以死殉道的准备了。万万没有想到,子弃忽然将他的心思戳穿,立时感到天塌地陷起来。一直以来的自恃,以死殉道成为幕后英雄的期待似乎都要落空了。
另一边,子弃却是疯了一般的哈哈大笑,斗志昂扬地与往日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很明显,我一直在利用你,利用你盘亘此地让九幽山成为魔教和蜀山的屏障,借此获得和平大搞发展,以此积攒能量,直至今日万骨血阵彻底成型。
愚蠢的家伙,你知道每次和你下棋的时候我有多想出手暗算了结了你的性命吗,可是我不断提醒自己,不能这样做,你这样德高望重的人一旦死了,李易之和蜀山之虎必定不能罢休,蜀山一定倾尽全力为你报仇,而我当时还没有必胜的把握,需要忍耐。
哈哈哈,我忍的好辛苦,好辛苦,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等到了万骨血阵成型的一天。”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白眉上仙愤怒地指着子弃,手指竟是有些发抖。
子弃则在另一边对他肆无忌惮地嘲笑:“还有一个秘密我要告诉你,你是不是觉得行渊的资质是很不错,是不是待他就如亲生儿子一样期待有朝一日他能为你养老送终!”
“怎么?渊儿也和你有关系?”
“你怎么忘了,初来九幽的那些年你斗心不减,经常寻机出山,名为云游其实是想搅动风云,再战江湖,我一早看出了你的用意,便物色一个天才少年,以降下天灾的方式将他家人无声无息地害死,再引诱他来到此地与你见面。有了行渊,你便不再是孤身一人,便有了牵挂,至此再也离不开九幽了吧,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子弃啊,我真是看走了眼,你的算计至深,你的阴险狡诈真是天字号头一位了。”
“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阴谋,一次性都倒出来吧。”
“你一直知道这些年我在监视你,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监视你可能不单单是为了查看你有没有出关,还有别的什么用意呢。”
“嗯?”
“仙人的秘术一向是各门各派的禁忌,绝不会轻易告诉外人的。蜀山的剑法除了与蜀山仙人交战的时候,我圣教的人绝难窥知一二,而蜀山成名的仙人又大多远在万里之外,可以说,蜀山在我们圣教眼里一直是一个谜。你的到来刚好可以为我们解谜,我通过不断偷看你练功,可以从你练功的方式上揣摩蜀山的仙术,从山上弟子粗糙的练剑中窥探蜀山剑术,一石二鸟,简直不要太爽!
这些年来拜你所赐,对于蜀山的剑法仙术我已经有了深入的研究,至于研究成果,很快就会展现出来的,可惜你已经没机会亲眼看到了。”
“好,好,真是好!”白眉上仙连说了三声好,蓦然甩头竟是由此站定了,发黄的牙齿狠狠咬唇,表现出一股子凌厉的狠劲,却又因为嘴唇的发抖暴露了此时心境的紊乱,“如此说来,你想要将我招致麾下共图大计也是假的了!不愧是魔教最阴损的人物,你的伪装能力天下无敌,不去做个演员真是可惜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承蒙夸奖。”子弃又一次放声大笑,笑的肆无忌惮,笑的前仰后合,笑的浑身发抖,“明白了,那就去死吧,你已经没用了。”
“上仙,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是在干扰你的道心。”不知为何,已经被漩涡笼罩了的棋盘之内忽然出现了叶飞的声音,他的声音极度迫切,极度有力,以至于子弃狂放的笑声就此被打断,“上仙你想想看!子弃是一个算无遗策的人,怎么可能忽然之间性格大变呢,他根本就是有意为之,在以此干扰你的道心,让你自乱阵脚!”
叶飞的话如同照入黑暗的一束光,本来白眉还在勉强支撑,忽然就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两眼眯起,凝目望向子弃,漠然地注视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从心理和身体上同时折磨对手,一定能让你这样的变态觉得很爽是不是。”白眉何等睿智,听了叶飞的话心中的理智即刻被唤醒,蓦然深吸一口气,踉跄的身子终于站定了,嘴唇的颤抖慢慢平息,身体由内而外放射出金灿灿的光辉,“不过有一点你打错了主意。我蜀山人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战,即便没有我镇守九幽,蜀山也不会主动向魔教开战的,因为我们渴求和平,不是好战分子。
或许,我或许有错!我错就错在没有及早铲除了你,但,任何错误都可以弥补。”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有很多谋划没跟你说呢,愚蠢的白眉老儿,你……”
“住口!”蓦然间,雷霆炸裂!白眉一声怒吼彻底终止了子弃狂放的发言,以他的能力,只要有人在关键时刻从后面推一把,马上就能够稳住道心“对也好,错也罢,该划上休止符了!”
白眉上仙双手推向天空,片片白云如同浓烟一般漂泊,居然将扭曲的漩涡填平,天翻地覆的棋盘世界终于由此恢复了正常。
子弃脸孔的扭曲随之平息,面色慢慢阴沉下来,眼神冷酷的可怕,操着有些沙哑的嗓音对着虚空道:“叶飞!你可真是我的头号绊脚石啊。棋盘世界和九州世界明明是平行的,连接的通道更已被我关死,你是怎么把声音传过来的。”
“嗨,那还不简单,直接进来不就好了。”话音未落,无比震撼的一幕出现在子弃的眼前,叶飞竟是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昂首站立在白色将子的正上方。
——将军!
……
叶飞是怎么进入棋盘世界的。
时间往回流溯!我们知道棋盘中的时间和九州世界的时间是不对等的,两者换算的关系是棋盘内的一个月,等于九州上的一个小时。可不知为什么,站在九州大地上,叶飞居然能够清楚听到白眉和子弃的每一句对话,能看到里面的一举一动。
听着两人的对话叶飞真是着急死了,却也由此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或许此刻棋盘里面的时间已经和九州世界的时间对等了,因为子弃强行加快了棋盘世界仙力的流逝速度。
有了这重判断,叶飞随即想到,时间不对等的情况下,棋局之门一旦关闭,想要进入棋盘世界或者从棋盘世界出去便需要横跨时间断线,会遭遇莫大的阻碍。但在时间对等的条件下,他此刻想要进入棋局内,实际上只要跨越空间断线就可以了。
换句话说,进入棋局的难度比往日大大降低。
叶飞想,自己能听到棋盘内的声音,而棋盘内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很可能是空间的密度不一样,和九州比起来,棋盘内的空间密度一定大得多了,使得声音被压缩成一条细若游丝的线,根本传导不过去。想要声音传导过去,只有进入棋盘这一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