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潇湘馆春困发幽情(2 / 2)
宝玉无精打采的:“好的吧。”
出了怡红院,宝玉懒洋洋的沿着沁芳溪看了会儿金鱼。只见那边山坡上两只小鹿箭也似的跑了过来,贾兰手拿弓箭在后面追,看见宝玉,贾兰停了下来:“二叔叔要去哪?”
宝玉:“兰儿,你又调皮了。好好的小鹿你射他干什么?”
贾兰:“我在学习郭靖大侠,只识弯弓射小鹿。”
宝玉:“小心把门牙磕了找不到媳妇!”
贾兰:“没事的。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贾兰……”贾兰边说边追小鹿,一会儿就消失在山坡后了。
宝玉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院门前,门前竹涛阵阵,凤尾森森,抬头一看,匾上写着“潇湘馆”三个大字。院内悄无人声,宝玉蹑手蹑脚走到窗前,一缕幽香从屋内飘出,接着,就听见黛玉长叹了一声:“每日家情思睡昏昏。”(西厢记中台词,描写崔莺莺思念张生的烦闷心情)
宝玉把脸贴在窗上,看到黛玉在床上伸懒腰,不觉心内痒起来,笑道:“为什么‘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林黛玉自觉忘情,羞红了脸,用袖子把脸遮住,笑着说:“人家睡觉,你进来干什么?”
宝玉见她香腮带赤,不觉神魂早荡:“你刚才说什么?”
黛玉:“没说什么。”
听见二人说话,紫鹃走了进来。
宝玉:紫鹃,把你家的好茶泡壶给我喝可好?
黛玉:别理他,先给我舀洗脸水。
紫鹃:先倒茶,后舀水,他是客人嘛。
宝玉: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西厢记台词,这里宝玉自比张生,黛玉比作莺莺、紫鹃比作红娘)
话音刚落,黛玉的脸晴转多云:“二哥哥,你说的什么?”
宝玉:“没说什么。”
夏天的天,林黛玉的脸,说变就变。
黛玉哭着说:“我是以前的我,而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在外面听了粗话说给我听;看了混帐书,也拿我来取笑,我生来是为你解闷的吗?”一面哭,一面往外走。
宝玉慌了:“好妹妹,我该死,不会说话!这是你的家,要走也是我走。”
正说着,袭人来了:“快回去换衣服,老爷叫你!”
宝玉听到“老爷”二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也顾不上黛玉了,拔腿就往家跑。
换好衣服,出了园门,茗烟正等着,宝玉不敢怠慢,边跑边问:“老爷叫我什么事?”
茗烟跟在后面跑:“你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转过大厅,只听墙角叫传来哈哈的笑声,薛蟠拍着手笑道:“要不是说姨夫叫你,你能这么快出来吗?”
茗烟急忙跪下:“爷别怪我,是薛大爷逼我这么说的。”
宝玉骂了一句:“*你妈的,滚一边死去。这种玩笑也敢开,不知道会出人命吗?”
薛蟠搂着宝玉的肩膀:“好兄弟,我忘了你忌讳‘父亲’二字,改天你也哄我,说我父亲找我就好了。”
宝玉惊魂已定,问:“找我什么事?”
薛蟠:“这不是那啥吗,明天我生日,古董行的程日兴非要给我过生日,不知从哪里找的又粗又大的莲藕、又大又圆的西瓜、又长又新鲜的鲟鱼,还有泰国进口的灵柏香薰的猪。这些东西我自己舍不得吃,请你出来尝尝鲜。”
说着,来到了薛蟠的书房,书房里已经坐满了人,有詹光(沾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还有走穴的戏班子。众人见宝玉进来,请安的、问好的、作揖的、磕头的,忙乱了一阵。然后各就各位,开始喝酒听戏。
只见觥筹交错,大家你一杯,我两杯;你一言,我一语,喝的不亦乐乎。
薛蟠笑道:“昨天我看了一幅春宫图,画的真好,栩栩如生啊。好像是‘庚黄’画的,真是了不得!”
宝玉纳闷:“我才识短浅,各位有谁听过‘庚黄’这人吗?告诉我是哪个朝代的画家可好。”
众人摇头:“这个还真没听说。”
宝玉想了半天,笑了。让人拿来笔,在手心写了“庚黄”二字,问薛蟠:“是这两个字吗?”
薛蟠道:“怎么长的不一样?”
宝玉在旁边又写了“唐寅”二字,问薛蟠:“这个像吗?”
薛蟠不好意思的笑了:“貌似是。”
众人哈哈大笑:“肯定是唐寅,薛大爷眼花了吧。”
薛蟠笑道:“管他‘糖银’‘果银’的,咱们喝酒。”
正热闹着,小厮来回:“冯大爷来了。”
【冯紫英】红学家们热衷的神秘人物,一个交游很广,较少封建束缚又带有某些纨绔习气的官二代。父亲是神武将军冯唐。
大家让座,冯紫英说:“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拿个大杯来,我喝两杯酒再走。”
说完,斟满了两大杯,站着一饮而尽。
宝玉说:“什么重要的事?说完再走。”
冯紫英:“现在还不方便说,等以后我摆好酒席请各位去我家慢慢说。”
此处略去若干酒场的客气话。曹雪芹安排冯紫英此刻出场有二个目的:
第一,冯紫英说要重要的事情要忙八到十天,此处可能因某种原因隐去了当时一次重要的历史事件。
第二,承上启下,冯紫英要请客,为蒋玉菡的出场做准备。
宝玉醉醺醺的回家后,袭人焦急的问:“老爷找你什么事?不会叫你去喝酒的吧!”
宝玉哈哈笑,把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遍。
袭人说:“人家牵肠挂肚的等你,你怎么也不打发人回来说一声。”
宝玉:“刚开始还想着,谁知半路杀出个冯紫英,一乱就忘了。不早了,大家洗洗睡吧。”
正说着,宝钗掀帘子进来了:“偏了(优先被照顾的意思)我们家的好东西了。”
说着,丫鬟倒了茶来,两人坐下说话。
话说黛玉见贾政叫宝玉去了一整天,心里放心不下。一直到吃完晚饭,才听说宝玉回来了,心里想着要去问问宝玉何事,所以,袅袅婷婷的去往怡红院。
黄昏的沁芳桥,笼罩在一片胭脂色的薄雾中,各种水禽都在池中嬉戏,一个个文彩炫耀,好看异常。黛玉忍不住站在桥头看了一会儿,等到了怡红院的门口,天已经完全黑了,院门紧闭着,黛玉只得轻叩门扉。
晴雯刚跟碧痕拌了嘴,正没好气。见宝钗来了,晴雯就把气转移到了宝钗身上,不敢当面说,自己在院中抱怨道:“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能睡觉!”
忽听有人叫门,晴雯越发的不耐烦了,也不问是谁,便说:“都睡了,明天再来吧!”
林黛玉知道丫头们平时闹惯了,以为是丫头们闹着玩,便高声说道:“是我,还不开么?”
偏偏晴雯还没听出是谁,使性子说:“谁也不开!二爷吩咐的,一律不许放人进来!”
林黛玉不禁气怔在门外,想高声问,又想起自己的身世:虽说舅母家跟自己家一样,但终究也是客。如今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无依无靠,就算跟丫头们怄气,也没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黛玉不禁悲从中来,滚下两行热泪。回去不是、站着也不是,正没主意,忽然院内传出一阵笑语之声,仔细一听,原来是宝玉、宝钗。
林黛玉想:莫非是因为今早拌嘴的缘故?好,今天你不叫我进门,难道明天你就不见我了吗?
黛玉越想越伤感,也不顾苍苔露冷,花茎风寒,独自站在墙角边的花阴下,悲悲戚戚呜咽起来。
林黛玉本是绝代姿容,她这一哭,附近树枝上的宿鸟栖鸦都忒愣愣飞走了,不忍再听。
花魂默默无情绪,鸟梦痴痴何处惊。
黛玉正在啼哭,忽听院门“吱喽”一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