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只要你愿意跟我走(2 / 2)
见何文渊没什么说的,我转身准备回病房,何文渊忽然叫住我,“小唯,你等等。”
我回头,淡然地说,“什么事?”
“小唯,你都不关心先生如何,先问林阳,这怕是——————”何文渊语塞了,尴尬地看着我,竟然有些为顾承中打抱不平的意思。
我轻笑,走到何文渊面前,淡然地说,“何叔叔,你也是明眼人,就不要在这件事上为难我了。后面的话,你自己也觉得难言启齿,怎么可以甩锅给我呢?林阳去找他两个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是他们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让林阳去打的。”我顿了顿,笑说,“况且,换了你是林阳,你会不会做同样的事儿?”
何文渊表情怔住了,我笑吟吟地看着他,双手抱在胸前,娓娓道来,“临走之前,林阳把我托付给顾承中,让他照顾我。可顾承中是怎么照顾我的?那一年我辍学堕落,顾承中是什么时候才出来的?是要等我堕落得像一把扶不上墙的烂泥时才出现,像个天神一样发光发热让蠢得跟猪一样的杨小唯以为看到了希望,能开启一段新的人生,先让我在地狱里待得脾气都没了,再把我拉上岸,跟我嘘寒问暖,让我感恩戴德。最后呢,又把我推下火坑。何叔叔,后面的事情,这些年你也看得一清二楚,你怎么可以指责我不关心他?换了是你,你能关心得起来吗?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有自尊心吗?”
“小唯——————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不应该是刚才的表情,不管怎么说,先生把你带来上海是要给你新开始的,但你太倔了,有时候,你应该放下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去想一想别人的立场和处境,你是否也太自私了?可能先生有些事情是做得不对,但他的好,你就看不到半分吗?小唯,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要明白,有些事情是要用心去看的,而不是单纯的用眼睛。”何文渊语重心长地说,“我就不信,你感觉不到先生对你的用心。”
“那你就当我眼瞎了,心盲了。因为恶心和讨厌,我看谁都一样。何叔叔,你也不要太偏心顾承中,许多事情,都在他的掌握里,是他的选择成就了今天的我。我们之间,怨不得谁。”我冷声说,“他对我所谓的用心,到底是真心,还是算计,只有他自己清楚。”
说完我就走了,推开病房门,顾承中正好醒了,容嫂站在床边帮他摇起床铺,我端起床头柜的水喂他喝,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笑眯眯说,“小心点啊,别没被打死,却自己呛死了。”
顾承中斜了我一眼,然后叫容嫂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我端着水杯,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我可没叫他来揍你。你自己做了亏心事,应该做好心理准备挨揍才对。这次是烟灰缸,下次可能就是一把刀,顾先生,您可要小心了,您年纪大了,年轻人下手没轻没重的,改明儿一命呜呼了,这场好戏还怎么演下去?”
“倘若下次要是一把刀,你猜被捅死的人会是谁?”顾承中反问我,漆黑的双眼冷冽地看着我,全是警告的意味,“我,还是你的老情人?”
我微怔,他冷笑了声,从我手里抢过杯子,抿了一口后递到我手里,得意的表情,我回过神来,把杯子放好,“一个年轻力壮,一个——————呵呵,没真正较量过,我真不知道谁输谁赢。”
顾承中脸色沉下来,鹰隼般的眸子盯着我,怒气在里头翻涌,“意思是我老了?”
我没说话,抿嘴笑。
然后顾承中脸色愈加难看了,他一把扯过我的手,把我整个人往他身上拉,我跌倒在他胸口,他狠狠捏住我下巴,流氓的语气威胁和调侃我说,“在床上的时候,你的叫声可没说我老,怎么,忘记了?”
“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气。”我佯装乖巧地道歉,“你宝刀未老,是我眼拙了。”
顾承中冷哼着打量我的脸,自言自语的口吻,喃喃道,“杨小唯,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特别讨厌你这张嘴,恨不得拿针给你封起来,让你闭嘴,没的说。可有时候,我又喜欢极了你这张嘴,哼,”说到这里,顾承中笑了起来,讽刺极了。
我登时从他笑容里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表情不淡定了,悻悻地推开他未果,索性挑衅他,“说到底还你的功劳,让祝思思把我教得这么好。哎,你说,林阳会不会也这么觉得?”
然后顾承中脸都白了,看着我,手上不断使劲,要弄死我一样。
我哈哈大笑,放肆极了。
这时候房间门忽然被推开,走进来三个人,一名年纪约摸六十多的老太太,一名四十几的中间妇女,还有一个打扮和容嫂类似的中年妇女,这三人应该是主仆关系。
一进来就看到我和顾承中暧昧的姿势,老太太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看我们。身边扶着她的中年妇女也是一惊,只不过拧紧了眉头,看我跟看妖精似的。
“老三?!这位小姐是谁?”老太太推开身边的人,惊讶地走上前来,顾承中脸上的表情就跟过山车一样,立即收敛了,他松开我下巴,我觉得有点疼,不自觉地捏了捏,老太太扶着老花镜打量我,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尴尬地笑了笑,却只说,“您好。”
“三弟平时老老实实的,看不出来,风流韵事也不少,藏得深啊。”那名珠光宝气的中年妇女说。
顾承中冷哼了声,压根儿没理会她,那名佣人立即上前来帮忙把他扶起来,顾承中看着我身边的老太太,有些沉闷地说,“妈,你别这么看着人。”
原来是顾承中的母亲。
老太太笑眯眯,拍着我手背说,“好,好,”却立即把顾承中的话抛诸脑后,问我,“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啊?芳龄几何?”
我三斤汗狂流不止,悻悻地看着顾承中,心想。你他妈赶紧救场啊,你老妈缠上我了!我要告诉老太太我是谁吗?估计得加一张床在你病房了。
顾承中懊恼地看了我一眼,抿嘴明明不耐烦,但是语气还是温和的,“她叫杨小唯。二十三岁。”
“二十三啊,这、这是年轻了点儿,不过年轻好,长得也水灵。”老太太说。
这时,站在边上的中年妇女又冷哼,“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和老三认识的?是不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啊?”她走上前来,扶着老太太,打量着我,满眼的犀利和世故,“哪里的人?”
我没理会她,淡淡地看着她,不卑不亢,当空气一样。
她自然是不满了,面有怒气地看着我,“怎么,哑巴了?不会讲话?你家长没教你长辈问话的时候要恭敬回答?什么教养啊你!”
说我就得了,你要说我家人,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微笑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淡淡道,“这位太太,请问,您是谁?您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些话?”
“你——————我是老三的大嫂,长嫂如母,你有没有礼貌!”她气焰嚣张地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
“你是他大嫂,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淡淡说。一点都没动怒。
她被我气得不行,搀扶着老太太说,“妈,您看看,老三这什么眼光!咱们顾家怎么说也是名门,这都什么教养的人啊!”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叹气说,“你也是,刚来,人都不熟,话就那么多,你怕谁不知道你是长辈?一点胸怀都没有。”
“可她这样的,怎么能进咱们顾家的门?妈,您眼光高,可得好好挑仔细了!老三这是人到中年也糊涂了,被小妖精牵着?子走!”她气呼呼地瞪着我,恶毒的话巴拉巴拉就来了。
“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老太太说。
这时,顾承中掀开被子起身,老太太慌忙叫佣人上去帮忙,我跟着搀扶了他一把,结果他一下床,就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拐在臂弯里,看着对面的人说,“大嫂,说话之前考虑清楚,不要闪了舌头,我的女人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没正式进顾家的门,等你正式进了顾家门的那天,你再来教训我和小唯也不迟。但现在。请你放尊重点,他是我的人,往后进了门,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少奶奶。”
顾承中语气淡淡的,但是字字珠玑,掷地有声,一点儿都不容许亵渎的意思。
我在他臂弯里,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可又忍不住冷笑地看着他,顾先生,您这唱的是哪出?等着别人把我羞辱了一番再出来保驾护航,这是捧我呢,还是故意贬我?
一句话就把我这个藏了几年的人拎上台面,成了你顾先生的女人,当真你做事之前都不要考虑清楚别人的感受?
“好,老三,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那女的气呼呼起说,“妈,你先看,我出去看看阿阳来没来。”
说完,人就扭着屁股走了。
我脑子一懵,心想,这就是林阳他妈?
天。
我疑惑地看着顾承中,他的眼神告诉我,是,我没猜错。
这样的妈怎么生出林阳那样的儿子来的?基因太奇妙了!
所以,刚才他任由这个女人盘问和羞辱,是什么意思?
人走后,老太太把我拉着到沙发上坐,问我些杂七杂八的,我一直乖巧地闷着,因为顾承中拽着我的手警告我不要乱说话,那我怕自己抑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啊,我只能闭嘴了,点头或是摇头,结果老太太说,“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少了!不活跃!”
顾承中忍俊不禁,拆台说,“妈,那你就小看她了,她是人来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根竹竿就上天。”
老太太笑眯眯看着我,“不好意思?放心,活泼点好,年轻小女孩就是要活泼,有老三宠着,什么都不怕才是。”
我摇头,“没有的事,他胡说的。”
顾承中却笑吟吟看我,我有点愣了,这笑容平时是没有的,他说,“妈,你胳膊肘往外拐。”
这时候房门被推开,林阳和他妈妈站在门口,他妈妈拖着他往里走,方才还气焰嚣张的模样,可面对林阳,却是苦口婆心的。想来林阳不太听她的话,得求着来。
“多大人了!还这样!快去给小叔道歉!闹着玩就闹着玩,叫你小叔都住院了,你还不诚心点!”她叫嚣着说。
我坐在顾承中身侧,听见他冷哼一声,然后站起身来,对门口的人说,“小孩子闹脾气而已,我做长辈的,不会介意。”
“老三,这可不行,你疼他归疼他,这孩子下手不知轻重,该治治!”老太太说。
林阳的眼睛,一直盯着顾承中,或者说顾承中背后的我。
大约是一夜未睡的缘故,他嘴角和下巴上是青色的胡渣,双眼里有血丝,面色憔悴,看起来有些颓废。我不敢去想,他昨夜和顾承中说了什么,俩人怎么会打起来,但看林阳这个状态,顾承中那疯子说的话,应该叫他气急了才会动手揍他。
活该。
他被他妈拉扯着进来,虽然不高兴顾承中,但还要林阳道歉,这其中一定有缘故在。害怕顾承中?
而顾承中就那么站着,腰背挺得笔直,给人一种凌冽和肃杀的味道,林阳抬头看着他,特别特别恨,恨不得一口吞掉的那种。
我心尖一颤,有些不自觉地抓住衣服下摆,莫名的恐惧袭来。
“小叔,你何不告诉大家,我为什么打你?”林阳看着顾承中说。
曾经的林阳,对顾承中是崇拜和敬重,但这一刻,我看到的是恨和失望。
我望着顾承中的后脑勺,看着林阳,听见顾承中漫不经心地一句,“我觉得,你来告诉大家比较合适。”
林阳瞳孔缩了缩,拳头捏紧了,艰难地开口,“小叔,你就这么喜欢抢别人心爱的东西吗?”
顾承中冷哼,“抢的过来,也是我的本事。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也得对方愿意。”
“哼,小叔你手段高明,别人怎么是你的对手?”林阳冷哼,顾承中深吸一口气,警告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林阳的爆发,可林阳也聪明,在他眼神里读出来玄机,冷笑了声,旋即笑道,“小叔。是我的,始终是我的,我会亲手拿回来。”
“哦,是么?那我拭目以待了,看你怎么从我手里拿走。”顾承中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哎呀,你们叔侄俩抢来抢去的什么东西?我怎么一句听不懂?”老太太起身拉着我的手走到前面,林阳盯着我,目光淡淡的,冷冷的,老太太说,“老三啊,要不是你今天住院,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一直藏着不带回去,你想让我气死啊?来,阳阳,认识一下,这是你小叔的女朋友,打个招呼,以后——————”
没等老太太说完,林阳转身走了,谁喊都叫不住。
“哎!这孩子!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这样!妈,我先去看看啊————”
“去吧去吧。”老太太说。
我看着背影消失在门口,拳头终于松下来。
其实刚才我也捏了一把汗,如果他刚才说出来为什么打顾承中,那我只能说林阳很蠢。真的很蠢。他现在完全不是顾承中的对手,如过说出来,分分钟被顾承中捏死。这就是一个坑,甚至用不着顾承中动手,他妈已经掐死他了。
可他没有说。他还是那个聪明的林阳。除了聪明,现在也懂得了审时度势。懂得了蛰伏。
我心里在笑。
一转头,我的笑,跌进了一双漆黑的眸子里。
颤抖。
从医院离开后,我打车回学校上课。我趴在窗口看上海的一草一木,这些年住在这里,我竟然没有一次好好欣赏过。
有些路,一旦踏上了,就无法回头了,好的坏的,都是风景,没得挑。
车子停在校门口,我接到顾清的短信,叫我在门口的美食街上帮她在xx百味鸡买一份夫妻肺片。饭点过了,那边人很少,我没排两个就到了。买了东西离开,刚走出店门不远,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叫我名字,而且,用的是南城的方言。
“杨小唯!”
声音挺大的,只叫了一声我就听出来了。
我转过身,门店外站着一个穿xx百味鸡制服的营业员,双手插在腰上,歪着脑袋看我,我没把人认出来,礼貌地问,“你是?”
她笑了笑,摘掉帽子,甩了甩脑袋,一步步朝我走来。
“杨小唯,还记得我吗?”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我有点懵。往事排山倒海。
岁月能改变人的容貌。但怎么都变不了最初的模样。
记得。
我当然记得。
化成灰我都记得。
要说没有震撼,那是骗人的。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故人,倒分不清是什么情绪了,我瞅着她,她也打量着我,嘲弄地笑着,“这些年,混得不错啊?我出来过后,听说你来上海生活了,就想着也来上海转转,咱们俩缘分天注定的,同在一个城市肯定能再遇见的,你瞧,这不就是了?”
“有时候啊,这老天就是折磨人,当你刻意去找一个人吧,一定找不到,随便换个工作蹲点,倒是把你遇见了,杨小唯,你说,这算不算冤家路窄啊。”
我看着她,岁月这把杀猪刀,怎么不就磨磨她一如当年的嚣张?
这些年,我一直没去想,周琪出来后会怎样?那时候恨毒了她,只觉得她就应该被送进监狱蹲着,受点教育,几年悄无声息的人忽然来到你面前,带我回到那段晦涩的过去。看着面前的人,那段隐埋在洪荒中的青春,骤然浮现。天真或是狠毒,都已经走远了。
我微微一笑,淡然地说,“那倒是,缘分不浅。”
周琪盯着我,到肩膀的短发扎起来,扬着手里的鸭舌帽扇风,她应该是最近才过来上班的,这家店我们经常买东西,从未见过,可看着制服上沾满油污,洗的泛白的polo衫边角,这份工作,也不怎么样,至少能看出来条件并不好。
眉梢的跋扈和当年一样,望着我,吊儿郎当的模样,“哪天一起叙个旧?有些账,咱们也该算一算不是?这天涯海角的,找到你是命中注定。”
我点点头,笑说,“好啊。不过,周琪,人呢,吃一堑长一智,做事情之前好好想想后果,在南城我能让你去吃免费的牢饭,在上海一定也可以。”
周琪扭着脖子看我,把鸭舌帽戴上。迎战的口吻说,“嗯,吃一堑长一智,之前没弄死你,这次一定吸取教训,让你生不如死。”
“拭目以待。”
她冷笑了声,跟我挥手再见我,门店里的人叫她回去。
我拎着东西,站在原地看她跑回门店,转身往学校去,路过垃圾桶的时候顺手丢了那袋东西,去买了两盒鸭脖子。倒不是说周琪碰过的东西我怕有毒,而是,我觉得恶心。
当年不怕她,现在也不会怕。她不怕我斩草除根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回宿舍后,舍友啃鸭脖子,我坐在电脑面前发呆。回忆今天的一切,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顾承中了,他的手法,他的算计。
桌上的电话在震动,呼啦呼啦的,我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那一刻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让我预知来电的人是谁。
果真,我一接起来,电话里传来一抹清润中带着怅惘的声音。
“小唯,我想见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