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因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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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后你再也没有子嗣,是因为她最后的孤注一掷——”夏侯景睿静静地看着他,唇边依然噙着似舒缓愉悦的笑容,说起丽珍皇后时,面上并未分毫难过或者悲伤。“她故意露出破绽引你怀疑时已经对你偷偷下药了,你大约也从未想到,她竟然是为着这样的目的接近你的吧?”
丽珍姨娘,他确实应该感激她的,若非她帮助自己避过那一次,他夏侯景睿估计也不可能有今天!
“丽珍……那贱*人……亏朕对她百般怜爱……”换来的是什么?果然是报应啊,他杀了父皇的孩子,然后,他的孩子也被杀死……
“而玦儿之所以能活下来,不是因为他呆他傻……”夏侯景睿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浓,漆黑的眼眸愈加的深沉,仿佛是看不到底的深渊之中翻滚着妖异无比的狂澜,越来越浓烈越来越快速,最终,没入无尽的深渊里。
夏侯凌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枯槁的手紧紧抓握着明黄的锦被,瞳眸几乎要龇裂开来,张口不住的喘息着。绝望与期望之色不断的在他脸上交替出现……
“你猜得没错!”夏侯景睿随意一笑,眼中有阴翳的散漫和冷酷,而他出口的话语,就如一把利剑一般,直直的、毫不留情的捅进夏侯凌的心口:“他不是你夏侯凌的儿子,如你一样,他身上流着的血液,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尔后,他又被吓傻了。所以,丽珍姨娘才会放过他!你看,这世上就有这么奇妙的事情呢!我想这一切,都是缘分使然吧!”
这是何等的打击?他夏侯凌唯一的儿子,他视为命根子的儿子,竟然不是他的?不不不……他绝不相信这么荒谬的说法,绝不!“你……休想骗朕……朕是绝对不会相信的……玉娘她是不会背叛朕的……不会……”
“你的玉娘,她的确是不会欺骗你也不会背叛你的!”夏侯景睿眼中似有霓光划过,璀璨一闪,他好优雅的微倾身,凑近夏侯凌暴突的太阳穴旁边,低低笑道:“但你应该有听说过——‘狸猫换太子’,玉娘的确为你生了个儿子,但他不是夏侯玦!夏侯玦就是丽珍姨娘用你真正的儿子换回来的,所以他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你……她好狠毒……”夏侯凌眼前一黑,喉中再次翻搅着腥甜之气,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哇’一声,鲜血喷涌而出。
夏侯景睿及时的退开身子,舒展的眉目格外清隽,脸上带着澹澹的笑,取了旁边的锦帕,格外小心与轻柔的替他擦拭着唇角的猩红,慢条斯理道:“皇兄,不要激动嘛!也不能怪丽珍姨娘太狠毒是不是?毕竟你当时诛她全族的时候,也没有手下留情嘛!俗话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今日这种种,不皆是因为从前种下的因么?”
夏侯凌只恨的连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鼻中亦有鲜艳的血水溢了出来,他怒不可遏,似要朝夏侯景睿扑过来,然而,他的身体虚透了,连抓着锦被的手,都已经虚软无力了,“……朕的儿子……他在哪里?”
养了十八年、疼了十八年的儿子,竟然不是自己的?!这是多么可怕的笑话啊!这么多年,他竟是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儿子,被别人调换了……该悲还是该喜?悲的是,临死之前,他连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喜的是,若他还活着,还在宫里头,只怕也早就被害死了或者变成夏侯玦那模样了吧?
只是,他真的还活着吗?
“他应该还活着,只是,目前人在哪里,臣弟还没有办法查到——”他好整以暇的擦拭着他的口鼻里不断涌出来的鲜血,拭尽后,又有新的涌出来,他也不嫌烦,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单调的动作。“臣弟也希望皇兄你能活到臣弟帮你找到他为止,所以——”
他眉眼弯弯,笑容竟是那般天真与纯稚:“皇兄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哦!再不济,也要亲眼看见臣弟登上九五至尊的位子才能瞑目,是不是?”
“……你……”明明是这样盼着他死,明明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却不肯轻易的让他死掉,他已经,将他侮辱的这么彻底了……
“来人,皇上很不舒服,快宣太医进殿!”夏侯景睿收回手帕,满意的瞧着他不断挣扎不断溢出鲜血的模样,重又凑近他耳旁,轻声道:“皇兄,务必要保重啊!”
急促的脚步声在殿中响起,夏侯景睿浅浅勾唇,只刹那,悲恸便取代了他方才的笑容,退开身子让太医上前,惊怒交加道:“太医,快来瞧瞧,皇兄他方才精神还好好的,本王正与他说着话,哪料到……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年迈的太医慌慌张张上前,连请安的礼节都忘记了,微有些颤抖的手搭上夏侯凌枯瘦无力的手腕,大惊失色,叠声叫道:“快,快来凝神丸来……”
很快,凝神丸被送了上来,老太医请夏侯景睿帮忙将目光已然涣散的夏侯凌扶了起来,水和药灌进他嘴里,却吞不下去,汩汩鲜血要药重新推了出来,太医急的直跳脚,却也无计可施,跪地一个劲儿的求饶:“王爷……求王爷开恩,皇上他心气逆转导致心神俱损,眼下药也喂不进去……恐怕已是回天乏术了……”
“混账,皇兄平日里身体极好,怎会莫名其妙心神俱损?都是你们这群废物照顾不周!”夏侯景睿厉声斥责。“且皇兄身子不舒,这么久了才让本王知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食君之禄却不能分君之忧,留着何用?来人……”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老太医吓得面无人色,将头磕的砰砰直响:“皇上忧思成疾,臣等尽心尽力照顾,只是……”
“只是什么?连皇兄的身体都顾不好,还敢找借口?你们这帮子人,皇兄病了这么久,却连个信儿都不让本王知道……”夏侯景睿只一径的惊怒斥责道。故意忽视那只紧拽着自己手臂的手,也不去看夏侯凌挣扎的苟延残喘般的模样。
“王爷明鉴,是皇上他……他怕王爷担心,所以隐瞒着不让臣等告诉您,并非臣等故意隐而不报啊!”老太医老泪长流,虽说这把年纪了,是该那啥了,但家里那可爱的小孙孙……只要一想起那张小脸……他含饴弄孙的日子还没过够,怎会想死?
“皇兄,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这样为臣弟着想……臣弟对不起你啊!”夏侯景睿悲痛欲绝,明亮的黑眸却有深深的笑意畅快淋漓的滑过。
夏侯凌吃力的张合的被鲜血染红的令人触目惊心的红,只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用只有他才听得见的虚弱声音吃力道:“……放过他……”那个他再也无缘见到的孩子!
夏侯景睿半转身,背对着老太医,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一边悲恸万分的哭喊,一边几不可见的摇头,晶亮的眸里满满都是嘲讽的笑意。夏侯凌双目骤然一翻,紧抓着他手臂的手徒劳无功的用着力,不甘心的要挣扎,直到,那只手终于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夏侯景睿瞧着他最后的模样,他双目圆睁,龇裂开的眼角有丝丝血迹,似有无限不甘,终于力竭而死,他唇边的笑意适时化成悲恸的惊呼:“皇兄——”
老太医面上一震,膝行着爬至龙榻前,颤手按在夏侯凌的手腕上,颓然瘫软在地,哀哀颤抖道:“王爷,皇上驾崩——”
一切恩怨情仇,终于在此刻都结束了吗?
夏侯景睿将夏侯凌放在软榻上,轻轻合上他的眼皮,断然起身。缓缓行至殿门前,拉开沉重的朱漆殿门,悲泣的嗓近乎哽咽:“皇上驾崩——”
夏侯凌去的匆忙,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夏侯景睿手持诏书,于次日便在他的灵前继位,登基大典安排在太庙举行,而当日,亦是册封皇后的盛典。夏侯景睿牵着云怀袖,盈盈立于高处,于万民景仰欢呼中,相视而笑!
瘟疫之事刻不容缓,夏侯景睿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将太医院里得力的太医都派往了七川县,却独独让云天音留守天医院,云怀袖对此安排格外满意。
而第二件事情,便是大开国库,救济在大灾中受苦受难的百姓。第三件事,便是免去百姓一年的苛捐杂税。此三件事执行下去,有百姓自发的跑到宫门口,齐刷刷的跪倒一大片,无不开怀感恩,万岁声在宫门口,经久不息……
外面的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的‘后院’却莫名其妙的着了火,而点燃那把火的导火绳便是——夏侯凌年轻貌美的皇后。
本来云怀袖都已经快要忘记这一号人了,却在夏侯景睿登基大典那一天,瞧见夏侯凌的嫔妃中站在最前面的特地前来观礼的曾经刁难过她的皇后……不,现在应该要称她一句‘前皇后’了吧?
她遥遥望向她时,眼里的敌意与周身所散发出的怒气,那样明显——果然,夏侯景睿跟她是不清白的!
当晚,她便对夏侯景睿严刑拷打了一番,夏侯景睿哭笑不得的交待了他们之间的种种,也无非就像肥皂剧里演的一样——夏侯景睿无意间英雄救美,从流氓手中救下了被调戏的前皇后,前皇后对着这样翩翩俊秀的王爷自然也是动了心,二人这眉来眼去、眉开眼笑之际,竟被夏侯凌无意间瞧见了沉鱼落雁的前皇后,这色心一起吧就拆散了人家这对苦命的小鸳鸯……
“所以,你果然对她动过心?”云怀袖骑在他的腰腹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做恶狠狠的逼供状,他要敢点头,她一定会让自己立刻变成寡妇——还骗她说什么她是他唯一动心想要双待老的那一个?
“自然是没有!”夏侯景睿识时务的开口为自己辩解道:“当日我还是世人眼中花心浪*荡的王爷,有这般绝色,若不上心,岂不惹人怀疑?所以便常邀她到府里走走……哪知道被她无意间瞧见我身为银面修罗的另一面,本想将她……谁知夏侯凌却先一步将她接到了宫里,先是封了正一品的妃位,继而立为皇后,我见她并未将那件事情说出去,且要对她下手,也比较困难,所以……”而她也跟她保证过不会将她看见的告诉任何人,他才放任她活到了现在。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同别的妃子一样送入皇家寺庙里修行或者安置在别院里么?”云怀袖揪着的心放松了些,却仍是不依不饶的揪着他的里衣拷问道。
夏侯景睿握住她施暴的小手,放至唇边亲了亲,轻叹一声,缓缓道:“你可知,夏侯凌是如何死的?”
“不是心神俱伤突然暴毙?”她听到这个死法的时候还很是怀疑了一阵呢!虽然只见过两面,但夏侯凌的精气神那是极好的,再活个三五十年也是没有问题的,只突然间就因为谣言和夏侯玦而倒下了,不让人起疑都很难。
“是她在夏侯凌的饮食中动了手脚,常人难以发觉,所以前一阵子夏侯凌会精神恍惚、脾气暴躁凶狠,跟那药物有很大的关系……”这些,是他从夏侯凌的寝殿中出来时,一直等候着的云致宁告诉他的。
“不是吧?”谋杀亲夫?这女人倒也下得去手,不怕做恶梦吗?“你那皇兄,看似很宠爱她呢!”眉心猛地一皱,狠狠挥开他的手:“所以,她都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怎么样?这样大的恩情,你打算怎样回报人家?嗯?以身相许好不好啊?”
夏侯景睿哭笑不得:“我这不已经以身相许给你了么?哪有她什么事呢?”
她为他吃醋,他固然很开心,说明她是真的在乎他。但,吃醋就好,可千万别疑心他,否则……
其实,当他听云致宁说起这件事情时,不是没有震惊,只是,那震惊也仅仅也是一瞬罢了!她为什么会那样做,他不想知道也没打算探究。但不管如何,她算是帮了自己不小的忙,所以她想要什么样的感激,在合理的范围内,他会答应她。但倘若她的要求太无理……他的眼神在她看不清的阴影中,几不可见的寒光一闪,凛冽如冰。
“真没她什么事?”那么美艳的女人,用那样妩媚的眼波望人一眼,都会酥了人的骨头——会有什么样的男人抵挡得了那样的绝色?虽说,自己也算是小小的绝色一个,但跟人家那样比起来,那风情,那身段,那媚态……啧,她云怀袖有的比吗?
这倒不是灭自己威风长她人志气——关键那女人用那样的眼神望她一眼她都有‘不得了太厉害了’这样的感觉……所以,不自觉的就对自己不自信了起来。
尤其,那女人还帮他成就了伟业,而自己却躲在他身后,除了被他滴水不漏的护着,什么事情都帮不上忙……想想就觉得自己很没用,难免郁卒了起来。难不成她云怀袖只能与他同甘?
她这样怀疑的目光,让夏侯景睿忍不住深深的蹙了眉头——她还真敢给他怀疑!恶狠狠的咬她手指一记,是真的下了狠心用了劲儿,下一瞬,她的哀叫声响彻满室:“夏侯景睿……你丫属狗啊?”痛死人了!
还真给她下得了狠心咬下去?她一边自救一边嚎叫怒骂,好不容易将手指从他嘴里抢救了出来,就着房里照明用的夜明珠下一看,食指上明明白白四个大牙印,青青白白,烙的深深地,就差见血了,可见这人用了多大的劲儿咬她,当即翻脸,“你看你看,你居然这样狠心的咬我?”
“我记得我有跟你说过,这世上谁都可以怀疑我对你的爱,就你不行——你是把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么?居然这样怀疑我?”若非忍无可忍以及要她永远给他清楚的记住这个教训,他哪舍得这样咬她?
云怀袖嘴儿一扁,愤怒的恨不能扑上来跟他厮打一番的表情似被刺破的气球一般,迅速蔫了,但还是不服气的嘟嚷:“那你也不能……这样咬我呀?我的手指头又不是钢筋水泥做成的,痛死了!”
她都忍不住要哀叹自己遇人不淑了——哪有人这样翻脸的?这……算不算家暴?
夏侯景睿没好气的瞪她一眼,重又拿过她被咬的手指头,瞧着她戒备的眼神,忍不住又是恶狠狠的一瞪,她自然吓得一个哆嗦——乖乖,他今天是不将自己这截手指头咬断是不罢休是吧?
颇有些胆战心惊的瞅着他将自己的手指头故意的、缓缓地放至唇边……长长松了口气——原来他是在给自己呼呼,真是,吓死她了,还以为他真的要将她的手指头咬下来不可呢!
夏侯景睿哪里不知道她此时的想法,更加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就势将那截手指头含在了嘴里,瞧见还骑坐在他身上的她身子又是一僵——这丫头,他到底是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了,居然给他怕成这样?
不过,方才确实吓到她了吧?但当时,听见她那样不信任自己时,那怒火,就像死犟的牛一般,来势汹汹,他拦都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