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纵使相亲,终不可接近(三)(2 / 2)
“阿姨。”许沐言也认出了惊怔不已的陈佳琪,然而因为他也觉得万分意外,因此忽略了陈佳琪奇怪的神色。快步走下来,疑惑道:“阿姨你怎么会来这里?”
陈佳琪已然冷静了下来,抓住许沐言的手,哀戚的诉说道:“沐言,你要帮帮阿姨,阿姨真的没有办法了才来这里找你的……”
她直觉没有说出安然的名字,只说是来找他帮忙。
许沐言忙将陈佳琪扶到沙发上,打发了周妈去泡茶。
他从小便与周子青交好,后来在美国巧遇上,更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两家亲人,两人也是当成自家人在走动,就像周子青刚回国就去他家报到一样,比周子青先回来的他也是有空便陪周家妈妈喝喝茶看看戏。只不过近来事情较多,再说周子青也回来了,他们这段时间才没有见面。其实还有一层便是那一日他看见她从南山下来,而安然哭的几乎厥过去,他虽下意识的不去深想,然而心中仍是有了介意。
周妈端了茶过来,好奇的望了眼眼泪直流的陈佳琪,安静的退了下去。
许沐言陪着陈佳琪坐在沙发上,担忧道:“阿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起来脸色很差。”
陈佳琪抓着许沐言的手泣不成声,仿佛是找到了宣泄口。这些日子以来她背负的压力有多大,没有人知道。而她亦是坚强的人,哭了闹了没有用那就再想办法,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儿子的。她急于倾诉,然而用力张了张嘴,却忽然不知该从何开始说起。
她本是来求安然的,却没料到安然跟他是这样的关系。他跟子青又是那样好的朋友……
“阿言,我想到下一步该怎么走了。”安然的声音有些轻快的从楼上传来。
难得的星期天,难得星期天他居然没有加班,外头太热,两人便宅在家里。反正她好静他也不爱折腾,闲着无聊两人便开始下棋,许沐言的爷爷棋艺十分精湛,他小时候耳濡目染下,棋艺自然是大好的。
对弈起来,他才发现安然下棋居然也不差,沉着,冷静,棋路朴实,然而谨慎,虽然最后她总会输他几子。到后来却是安然有了瘾,一局一局的下到现在。
他本来是趁安然对下一步举棋不定的当头下来倒杯水喝,哪想就看见了急急冲进来的陈佳琪。而陈佳琪又是这副模样,下棋的事情自然也就暂时搁置一边了。
此时听到安然说话,忙道:“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
安然却已经往楼下走了,然而待她看清沙发上的人时,半举着正欲踩下楼梯的脚顿在了半空中,大眼睛一眨不眨的与沙发上极其狼狈的陈佳琪对视。
许沐言第一时间察觉了安然的不妥,虽然她一如往昔的平静。
然而此时叫安然避开已经不可能了,因为她们都看到了对方,许沐言隐隐有些担忧。
下一瞬,安然坦然的步下楼梯,大方的喊了一声陈妈妈。
“你……他?”陈佳琪却有些惊疑不定的,看一眼安然,又看看许沐言。难道安然曾经跟他讲过以前的事情?若真是这样,她还有什么脸面对他们说出她的请求?
“阿姨,安然曾对我说过你是她妈妈的朋友,所以你有什么事直说就好。”许沐言起身,等着安然走近,伸手握住她的,淡淡笑道:“安然不是外人。”
陈佳琪闻言,定了定神,听许沐言这意思,安然并未将当年之事告诉他,他也并不知道她与子青曾经很要好的关系。心下一松,便连忙道:“沐言啊,子青病了,病得很严重,但是他闹脾气不肯配合医生治疗,今天医生告诉我,这样下去只怕……沐言,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一定要帮帮阿姨。”
她这样说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却是紧锁着安然的。
安然静静地站在许沐言身边,平静的面上未有半分动容。
许沐言皱了眉头听完,“怎么会闹脾气?他一向是很有分寸的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佳琪飞快的看安然一眼,垂眉,重重叹一声,却是支吾着敷衍道:“唉,我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就犯了倔劲儿,不吃不喝,连话也不说,医生刚给打上吊针,一回头他就把针给拔了……”
陈佳琪活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怎样的姿态足以令人不忍。她一边默默地垂泪,一边幽幽说着,配着憔悴不堪的神情,任谁也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
更何况,这对许沐言而言,也算不上是要求。若早知道周子青病了,他早就看他去了。
当然,许沐言并不知道陈佳琪这番话其实是说给谁听的。
然而让陈佳琪失望的是,安然面上半分不忍也没有。她在旁听着,安静而疏离,仿佛听说的,只是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许沐言上楼换衣服了,安然接过周妈给她热好的牛奶,轻轻喝了一口,坐在离陈佳琪不远的单人沙发上。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将电视打开,气定神闲的看起电视节目来。
陈佳琪抬起泪水涟涟的一双眼睛,乞求一般的看着安然,轻声喊道:“小然。”
安然的眼睛依然盯着屏幕上,这是一台综艺节目,主持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嘉宾捂着肚子狂笑,底下观众也是笑声一片。安然静静地支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主持人笑得几乎抽搐了的笑脸。
“陈妈妈求你了,你去看看子青好不好?你去劝劝他,他最听你的话了。”陈佳琪往她那边挪去,焦急说道:“我今天本来是找你来了,可我没料到你居然跟沐言在一起……沐言跟子青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所有有些话不能当着沐言的面说。”
安然微抿唇,漾出一抹微笑,仿佛那档节目真的很好笑。
“小然。”陈佳琪想去拉安然的手,却又不敢的模样,低声哀求着:“陈妈妈知道以前的事是我错了,陈妈妈给你道歉……你知道我只有子青一个孩子,我不能失去他的小然,小然……我知道,我知道当初拆散你和子青也是我们不对,子青一直很喜欢你,因为你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啊,他知道了那件事,他跑进雨水将自己淋成了肺炎……”
安然握着遥控器的手微微一颤,睫毛缓缓的垂下来,依然没有表情,然而她自己知道,她的呼吸连同心跳一起乱了。
“小然,你去看看他好不好?他现在真的非常不好,医生说了他再不配合治疗就真的……那孩子在惩罚我们,也在惩罚他自己啊小然。”陈佳琪声泪俱下的哭诉着。
安然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许沐言换好了衣服下楼来,看了她们一眼,直觉不太对劲儿——安然的表情平静的近乎木然,而陈佳琪则赶紧低了头擦脸上的眼泪。但也没有多想,“阿姨,我们赶紧去医院吧!”
安然站起身来。许沐言毫不避讳的握了她的肩膀,道:“外头太热了,你就呆在家里吧!”
他说着,低头想要亲亲她,安然侧头避过了,微咬唇,轻声道:“在家里也挺无聊,我跟你一道去吧。我保证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许沐言觉得那怪异的感觉更明显了,陈佳琪闻言,忙掩饰住脸上的喜悦,急声催促道:“沐言,我们赶紧走吧!”
许沐言压下心头的疑惑,牵了她的手:“那好吧!”
一行人匆匆赶到医院,正巧一名护士从周子青的病房中走出来,一脸郁色的端着白瓷托盘,上面杂乱的摆着吊瓶与乱七八糟的各色药丸。
抬眼见是陈佳琪,立刻委屈道:“周夫人,周先生还是不肯打吊针,也不肯吃药。”
陈佳琪眼睛发直的盯着托盘内的东西,良久才轻叹一声,疲倦的开口:“麻烦你将口服药留给我,我想办法让他先吃药。”
陈佳琪说着,苦笑着望一眼神色复杂的许沐言:“是不是很难相信?”
许沐言忙宽慰道:“阿姨,你别太担心了,我先进去看看他。”
陈佳琪一脸恳切:“沐言啊,你们一定要帮我好好劝他,阿姨可就指着你们了。”
她说着这话,热切的眼神却是落在低眉垂眼的安然身上。
许沐言亦是十分担心周子青的情况,也顾不得许多,牵着安然推门进去。
高级病房,很干净整洁,四四方方,正对面墙上嵌着巨大的窗户,单人床一样宽大的病床就紧靠着这面窗,正好是坐起来就能看到外面的高度。
床头一侧挂有厚厚的浅蓝条纹的布帘,此时正大大拉开着,微弱的日光从窗玻璃透入,将布帘的条纹样式照得更清晰。房间里有淡淡的花香,来自床头一侧矮柜上花瓶里插着的大捧白色姜花,旁边的白色托盘里依然是零零散散的各种药片和针头。
周子青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坐在床上,双手都搭在窗台上,头微侧着放在胳膊上,面冲窗子,正凝神不知看些什么。听见有人进来,也并没有回头。
“在看什么?”许沐言走近他,以最闲适的闲聊的语气轻快的问道。
周子青脊背微一僵,却没有动,嗓子因为许久没有喝过水而又干又痛,声音像是撕裂了的锦帛,粗哑的有些刺耳,慢吞吞的说话:“你怎么来了?”
许沐言松开安然的手走到他身后,目光顺着他的望向窗外,淡淡笑一声:“来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将自己折腾没了。现在看起来,气色差了点儿,虚弱了点儿,倒也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啊。”
周子青咳了一声:“我妈告诉你的?”
“说说看,闹什么呢?”许沐言依然闲聊的姿势与语气。他们都没有看对方,眼睛只盯着窗外,看来便像是两个人在自言自语,自说自话。
安然一进门,目光便落在那新鲜的纯白色姜花上,看一眼那两个人,便径直走到那花面前。
她穿着软底的鞋子,体重也轻,因此走路时仿佛轻盈的猫咪,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来。也因此,周子青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房间里还有个安然。
周子青紧抿了唇,并不回答许沐言的问题。
要他怎么说,我的女孩现在跟你在一起?要他怎么说,我的女孩现在变成你的了?
他并不恨他,他有什么资格恨他呢?只是,想到安然现在跟他在一起,想到安然是因为他家的关系才将自己卖给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这种心情……是难以名状的酸涩与苦痛,是,他从未有过的绝望。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
“让我猜猜,还是为了你的女孩吧?”许沐言抱着肩,淡淡说道。
周子青依旧沉默。
安然落在花瓣上的手僵了下,目光终于缓缓落在那明显消瘦很很多的背影上。周子青的身形本就是清瘦型的,如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空落落的令人心惊。
“你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我猜,跟你的父母有关吧?”到底是相交了许多年的,许沐言一猜一个准儿。“要聊聊吗?”
安然僵在花瓣上的手突然垂落下来,砸在旁边的白色托盘上,小指处骤然传来的惊痛令她低低的痛呼出声。
许沐言与周子青同时回过头来,一个神色焦急的冲到她身边,执起被针头刺破的手指。一个当即石化,惊疑自己是在梦中,迟迟醒不过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许沐言似责备的说了一句,长眉紧皱,低头细细瞧着血流不止的手指头。“痛不痛?”
“不……还好,现在已经不痛了。”安然也低着头,却仍是能感到周子青定定看过来的视线。心里莫名有些不自在,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许沐言却不允许她抽离,忽然拉起她的手指放到自己唇边,张口含住了,用力吮吸两下,然后侧头将嘴里的血水吐在一旁的垃圾桶里,如此反复几次,终于没有血流出来了,他才停止这动作,依然愁眉不展的,“也不知道这针头干不干净,不行,还是找医生看一下比较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眼,却见安然一张脸异常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