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理难说(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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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宫殿中,谨守奴才本分的宫娥们奉着托盘分立两列,垂首目不斜视地盯着离脚尖三尺处的地砖,凝神屏息,宛如石雕一般杵着,一动也不动。
时不时有淅淅沥沥的水声自帘后响起,悦耳动听,却不似清泉潺潺,反倒带着几分缱绻与缠满的意味,好似情人呢喃的轻柔情语,带着暧昧的挑逗。
春风乍起,自殿门外轻柔袭来,卷起帘幔缓缓晃动,纱幔翩跹飞扬的那一瞬,恍然可见一片耀眼雪白,似流淌的月色一般迷人皎洁,更皆一段黑色瀑布流泻在那雪白之上,黑白对比强烈,令人蓦地呼吸一滞。
哗啦一声,在纱幔垂落的那一瞬,雪光大甚,隐约可见一道曼妙的背影自水池中拔出。
立于殿外的宫娥立即捧着托盘鱼贯而入,步伐极快,却步子轻盈,宛如一个个没有生命的幽魂,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待见宫人们已经将兰贵妃的玉体擦拭干后,李嬷嬷立即走上前去,截了宫娥手中炽烈如火的绛红绸衣,亲自伺候起兰贵妃穿戴起来。
这一月来,陛下病重卧床,御书房就未曾断过汤药,时时可见太医弓腰驼背匆匆来去的背影,更时时有碎瓷片被太监小心翼翼地从御书房清扫出来,想来是龙颜大怒,用来摔打这些太医院无用的草包废物的。朝内朝外,无不因为皇帝的病情而提心吊胆,放眼整个宫中,更是阴云遍布,气氛紧凝,一众宫人如履薄冰,连走路都静悄悄的,生怕在此关头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各宫娘娘因为见不着龙颜,更是迁怒殿中宫人,自家娘娘更是个手段厉害的,这些日子脾气就未消过。这半月,娘娘为祈祷龙体早日康复,闭门吃斋念佛,虽然只是表面功夫,面子上却还是做足了的,而今日主子突然弄出焚香沐浴这等不合时宜、“大动干戈”的事,不得不叫她心中忐忑,因为拿捏不定自家主子的心意,只得愈发小心地侍奉,生怕这些个毛手毛脚的宫人惹怒了主子。
看着手中耀眼炫目的纱衣,如一团火般包裹着贵妃娘娘凝脂般玉白的肌肤,李嬷嬷心中不由得蹿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娘娘莫不是……
心中一突,李嬷嬷顿时惊得出了一背的冷汗。
“怎么了?”李贵妃美丽的杏眼斜睨过来,释放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威严。
“没……没什么。”李嬷嬷好歹也是宫中老人,对于宫妃们各种争宠的手段已是屡见不鲜,虽然自家主子如今的方式太过铤而走险了,但不失为一步好棋。富贵险中求,自家主子舍得以自身为饵,为自身争取,那么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是更应该高兴么,?毕竟,跟着这样的主子才有前程可言。
于是,她立即敛了惊惶之色,眼中带了几分赞叹,“娘娘这样,奴婢看得都惊艳了。”
兰贵妃看着李嬷嬷那一双狭长的三角眼中掠出精光闪烁,不由得勾起一抹虽冷、却极尽妖娆妩媚的笑容。她自是知晓这样鲜明而炽烈的红,最是能勾起男人心底最隐秘的**,而她娇柔的身躯,与这红色相交,最是能勾起男人凌虐的快感,不破釜沉舟,怎么能在这泱泱后宫站得住脚呢?何况她的目标,从来不是简单的站住脚,而是站在至高之位,登顶凤座,令万人臣服。
尽管那笑容极其美丽摄魂,李嬷嬷却只觉得寒气森森,主子对自身都能这么狠,那对他们这些奴才岂不是……她不敢再想下去,只埋头尽心尽力服侍起兰贵妃的穿戴。不管如何,他们这些奴才始终要指望着主子生存的。
半个时辰后,兰贵妃终是装扮妥当,提起“亲手精心熬制”的参汤,领着李嬷嬷与两个小宫娥施施然朝紫宸殿而去。
这时节,帝京的桃花开得正好,宫中更是如此,无论走到哪儿都是满鼻子淡淡的桃花香。如味道淡而醇美的桃花酿,令人肺腑清甜,心旷神怡。
兰贵妃外罩一件白色披风,于晨雾间款步而行,行走间隐约透出里面诱人的朱红纱裙,仿佛邀请共舞的翩跹蝴蝶一般。脸上只是略施薄粉,因为行走微微透出粉红,时不时娇咳两声,整个人卸去了方才的威严,倒似桃花林中柔弱而神秘的花仙子。
——只有李嬷嬷心中清楚,前方走着的,并非花仙,不过是成了精的花妖罢了。说不得,还要吸人血。
不多时,一行四人便来到了紫宸殿。
“贵妃娘娘请止步——”负责守卫的侍卫面色冷冽,并未因面前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而怜惜半分。
这些人已非寻常侍卫,而是专司皇帝安危的皇室影卫,自皇帝卧病以来便调换了所有防守侍卫,原先的影卫也由暗中保护提到了明面上来。所以这些死士是根本不懂怜香惜玉如何写,更不会屈服于区区一个宫妃的淫威。
兰贵妃何等精明,自不是那等在门口苦苦哀求结果却徒劳无功、还被影卫一顿冷脸被陛下记恨的愚蠢宫妃可比,她只是婉转一笑,含笑望着紧闭的殿门不语。
两名影卫正疑惑于这位娘娘怎么不似她人一般啰嗦,却又不主动离去之时,就听得殿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了来,然后杏公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奴才见过贵妃娘娘,娘娘怎么来了?”倒似好生惊诧一般。
“这半月本宫都在佛堂诵读经书,为陛下祈福,终是将佛经抄了九九八十一遍,昨夜才出得佛堂来,连夜熬煮了这一盏参汤,还望公公通融通融,让本宫进去探望陛下,若不然,本宫心中实在难安。”
见杏公公一脸难色,兰贵妃继续道:“若实在不行,本宫就将参汤端进去,放下就走可好?”
杏公公似思量了片刻,这才无奈地叹了声气,说道:“娘娘请——”
吱呀一声,殿门深深关闭,一下子将所有的光线隔绝。许是因为养病需要,素日敞亮的大殿显得有些暗沉阴森。
兰贵妃屏息打量着这一方她许久未曾踏足的殿堂,眼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三足紫铜鎏金瑞兽纹香炉中腾起袅袅轻烟,若有若无的烟气缓慢升腾,慢慢沁入垂直到地上的薄而长的纱幔中,透过重重明黄色的纱幔,一直将微甜浓郁的香味送至殿堂深处。
隐约可见纱帐之后垂着明黄色的穗子和微微隆起的明黄锦被。
她不由得轻勾唇角,朝一旁的杏公公点了下头,示意他离开。
“娘娘,咱家斗胆放您进来,已是违抗了圣命,若叫陛下发现,咱家就是有百十个脑袋也不够掉,何况当初咱们明明说好……”说道这里,杏公公眼底已是带上了几分冷意。
若非陛下筋骨尽数断裂,御医在汤药中增加了止痛药材的份量,令陛下早晨服药之后一段时间内都会昏睡不醒,他也不敢违背圣命私自带领兰贵妃进来。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念着兰贵妃当年的提携之情,如此,方才担着风险让她进来。没想到却是个贪心不足的,不知道见好就收。毕竟能够成为众宫妃之中进入寝殿探望陛下的独一份,哪怕陛下并不知情,也足够让别的蠢蠢欲动的妃子不敢妄动,绝了同她肖慧兰争夺六宫之主的心思。
“咱家劝娘娘一句,还是现在离开为妙。”大内总管也不是好招惹的,当年她肖慧兰提携他,亦不过顺势而为,这其中,未必没有利用的成分。
“杏公公此言差矣,本宫无论是这会子走,还是一会子走,无论是你在一旁看着,还是你不在,都没有任何区别。因为从本宫踏进紫宸殿的那一刻,杏公公违背圣意擅自行事的罪名就是既定的了,不会有任何改变,不是吗?”精致的眼妆令兰贵妃的眼神份外惑人妖冶,如一朵暗夜的蔷薇,火红美丽,却带着利刺,扎人见血。
“呵……”杏公公阴柔无须的面孔上绽放出一抹冷笑,弯起的唇角如钩子一般,锋利无比。肖慧兰,这是在威胁他么?
拂尘一扫,他正欲开口,却突然听到殿门被自己的心腹小太监急急推开,当即神色一敛,对兰贵妃说道:“贵妃娘娘,咱家奉劝您一句,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多谢公公进言。”兰贵妃依旧一副笃定的笑容。
望着兰贵妃胸有成竹的样子,杏公公敏锐的觉得哪儿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他倒不怕兰贵妃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后宫的女人嘛,无非就是争宠。
这时候,小太监已经赶到了跟前。
“急急忙忙的成何体统!”杏公公压低声音呵斥道。
“大总管,不好了。”小太监脸上一片焦急,立即上前一步附着杏公公的耳朵禀告起来。
听着耳边小太监的传来的消息,再看到兰贵妃一副气定神闲睥睨着他的模样,杏公公心中顿时一凉,急忙朝殿内望去。
却见纱幔轻扬,不知何时,龙榻旁已经立着一个虚影似的人。
“咳——咳咳!”急遽的咳嗽声沙哑而干涩,顿时在空旷沉闷的大殿中荡开来。撞入杏公公的耳中,如同死神的宣判一般。
影主定已向陛下汇报了,陛下此刻的心情定然不好,若是让陛下知晓自己放任兰贵妃进来,这个当口,只怕自己小命……都难保!
然而就在他怔愣的这一刻,方才还盛气凌人的美人立即变得楚楚可怜,声音柔软中带着几分急切的关怀,唤道:“陛下……”却是兰贵妃一副喜极而泣、难以置信地朝内殿急踏莲步而去。
“陛下,您可算是醒了,臣妾……臣妾……”几乎是泫然欲泣,令人见之心生怜意。
可惜这个时刻,皇甫勋只觉得心烦气躁!他拧起眉头,目光不曾施舍给美人半分,冷眸紧紧盯着影主,强忍住肺腑间的怒意与想要咳嗽的冲动,沉声再次问道:“你,再说一遍。”
帝王之威,令影主不由得垂下了眸子,如实汇报道:“楚元帅与安宁郡主双双上折禀明解甲归田之意,如今只怕已在路上了。”
禀告完后,皇甫勋不同于第一次的激动以至于急剧咳嗽,而是再未发声。
极度安静中,龙涎香微腥而甜的气味缓缓升腾,随着轻烟晕开,愈发使得整个大殿显得沉闷压抑。
影主垂眸盯着脚尖前光可鉴人的地砖,只觉得那地砖折射出的冰冷光泽好似那紧紧黏在在身上的目光,令人畏惧而胆寒!
极端寂静中——
“陛下……”
一道柔柔的声线突兀地打破了这方紧凝的气氛,兰贵妃也借此成功地吸引了皇甫勋的注意。
“滚——!”
只是娇柔的美人最后迎来的,却是盛怒之下的一个耳光。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早已赶来的杏公公连忙面色煞白地跪了下去,不仅仅是因为贵妃是他带进来的,更是因为他明显地看到陛下的手在抽搐!
陛下全身筋脉俱断,御医绞尽心力百般试验才最终研究出接合筋骨的方法,如今这一巴掌……自从陛下养伤以来,脾气就变得易燥易怒,凡是关于他伤势的,御医都必须斟词酌句汇报,已有两名御医因为“夸大”陛下伤势而以危言耸听、心怀不轨的罪名砍头,可想陛下多么在意这伤势,如今这双颤抖的手分明是在提醒陛下伤情的严重性,他实在难以想象看到这一幕的他们几人的“后果”……
果然,正如杏公公心中担忧一般,皇甫勋极其缓慢地收回颤抖的、抽搐的手,眸中的光芒愈显深沉冷厉,似要吃人一般!
尽管他的手脚的筋骨已经接合,却再也不似当初那般灵便;而他的脊椎,已经彻底无治,这意味着他后半辈子只能躺着……更重要是的,只要天气稍微变化,这些伤就会变本加厉的疼痛起来!
楚轲!
他永远也忘不了接合筋骨时那种非人的疼痛!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拜那个男人所赐!
他是赤焰国堂堂的帝君!
他是曾主宰过这片大陆的伟大帝王的优秀后代!
他是皇甫勋!
他何曾受过此等侮辱与折磨!
尤其是……
目光扫过地上如梨花般娇柔的美人,只见美人侧趴在地上,领口的衣襟已经褪至手臂处,露出精致的锁骨,胸口恰被红纱遮挡,隐约中可见其中白腻耀眼的风景,而她的发髻已经散乱,一缕发丝从脸颊垂落颈项,衬着唇角被耳光扇出的一抹猩红,愈发显得娇柔,而魅惑。
对,魅惑。黑,白,妖红。
强大的视觉冲击,以及受伤的、脆弱的女人,总能激起男人的凌虐感与征服欲。
皇甫勋亦不例外,自苏珉那一剑下去之后,他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男人,此刻看到兰贵妃如此妖冶惑人的模样,冷冽的眸子中不由得渐渐升起一股子压抑而扭曲的怒火!加上他身上尽数释放的帝王气势,使得整个人变得危险至极!
哪怕这个帝王此刻身受重伤,只能靠在榻上!
兰贵妃自然也敏锐地感觉到了空气中丝丝的危险气息,只是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是不肯功亏一篑,她等待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所以她伸出白嫩手指,缓慢而坚定拭去唇角猩红的鲜血,然后撑起身体,挪着膝盖,俯首虔诚地跪到了皇甫勋的床榻前。
纯黑如瀑的发垂下半掩住犹带红痕的面庞,她俯首而跪,如同主动献祭的羔羊,又似神佛脚下最卑微、最低贱、最虔诚的信奉者,唯有神佛的恩赐,才是她生存的信念。
今日她来,等的就是这一刻。
先皇一份遗诏,便将平阮儿指给了楚轲,她的心腹大患已经不足为惧,陛下便是有别的心思,也不得不屈服于先皇旨意,她自然知晓平阮儿在陛下心中的份量,这些年她早有领教,所以昨夜得知楚轲与平阮儿将双宿双飞时,她就立即策划了今日的一切。
因为她收买的一名御医曾告知她,皇上……怕是不行了。
目前为止,陛下还没有子嗣,然而,向来与世无争的萧贵妃却不动声色的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她几番下手都未曾成功,这头陛下却或许已然不能生育,而她,要想成为皇后,就必须怀上,所以,她精心策划了这一切,赶在陛下盛怒之时来挑起陛下的**,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需要发泄,而她,需要这个机会。只要拥有这个机会,她就,一定能怀上。
她等着,等着承接陛下的怒火,等着承接陛下的发泄,同时,也等着栖凤宫的殿门为自己开启。
杏公公脸色惨白得似鬼一般,望着身前那一动不动却分外惑人的妖冶身姿,他几乎已经听到了来自死神的召唤!这个女人,居然如此大胆!如此铤而走险!可知,天子之怒根本不是她可以承受的!而她,还会因为这极其愚蠢可笑的行为而连累到他们所有人!
哪知——
皇甫勋却伸出手指,捏住兰贵妃的下颌,尔后,将她娇柔的面孔抬起。
兰贵妃眼中得逞的光芒一闪而逝,她试图控制仰头的角度,令自己的脖颈与脸庞看上去更加诱人美丽。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秀眉轻拧,因为那钳制着自己下颌的微微颤抖的手指,却如铁钳一般,狠狠地夹着她的下巴,令她剧痛不已。
而皇甫勋冷沉而狠戾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她美丽的脸蛋,从额头、鼻子一直往下,经过朱唇,抵达弧线美丽的下颌,最后,那专注的目光倏地一抬,与她透着微微惧意的美眸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