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2 / 2)
再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等我们回家了。
张鸿雁背着身攥紧拳头,语带哽咽却愈发坚决,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可以有许多许多的遗憾,但是唯有这点她不想让自己错过。
一时,室内室外都是沉默。
亲人的老去,年华的流逝总是让人感概又无奈,张鸿雁一直放任着自己在商海里起起伏伏漂流四方,纵容着自己朝着愈渐外扩的世界里生出更多的野心,只因为她知道始终有这么一个人,在那个温暖的家里牵着绳子的一头,而另一头则紧紧牢牢地系在她的心上,不迷失也不胆怯,家人给了她最大的包容。
只是一夜沉寂,第二天张鸿雁便恢复了精神,拉着弗兰克在家好好陪着张奶奶住了几天,她的事情大多已经在办,或者趋近收尾,歇息几天也该到了她出面摘果子的时候,这点,她不说张奶奶也催着她出门了。
和郑荀见面是张鸿雁自己一个人去的,弗兰克原本也要跟着,但是后来不知怎的却是主动提出要留在家里陪老太太,成日操着那口怪腔怪调的口音在张奶奶后边跟前跟后地,哪怕连话都说不端正,一张嘴倒是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得乐呵。
弗兰克有一颗怎样的七窍玲珑心,从这点就能看出点苗头,一个分寸二字,是许多男人都把握不到的,要想捕获这个浑身带刺,弥漫着迷人香气和妖冶风情的女人,他知道眼前还不是自己收获果实的时候,但是在他一双脚稳稳当当地踩在这个女人故土的那一刻,弗兰克满怀感激地发现,自己又离她更近了一些。
许久不见,郑荀的气质越发老练成熟,年轻时候的轻狂和浮躁已随着岁月慢慢沉淀,在经历了种种磨难走到现在的他,已然褪去曾经稚嫩的外壳,真正成长起来,伴着年岁增长沉敛却不容忍所忽视。
张大姑走进这间咖啡厅的时候,郑荀主动站起身帮她拉开了椅子座位,他看着张鸿雁步步向自己走来的模样,一派从容地笑着,带着以往从不可见的自信和挺拔之态。
来了。
嗯。
见了面,两人之间连招呼都如此平静寡淡,说不上有什么身后的牵扯,只问候的随和反倒添了几分熟捻,却如久别重逢却已无话可说的亲人,说起眼前这一幕,竟是觉得可笑之极。
不过,张鸿雁不在意,郑荀也不在意,这大概就是他俩相处到如今所能找出的最好的相处之道了罢。
寥寥寒暄几句,张鸿雁不吱声,郑荀竟也找不出理由再和人闲聊下去。
沉吟几秒,郑荀再次拿出放在身侧的文件袋,为了让张鸿雁点头接下这个项目,大半年前的那个薄薄的文件袋,如今再出现,便多了不止一倍的努力,看得出郑荀为了这次的投资下了许多心思和精力。
伸手将文件仔仔细细从头看了一遍,这次张鸿雁没有再推拒郑荀的用心,她提出之后的获利分成问题,郑荀很大度,哪怕她将之前的五五之分更改成如今的三七之分,郑荀也依旧维持着从容的面具,似乎张鸿雁的行为他早有预料。
张鸿雁轻笑着端起手边的瓷杯轻轻搅动几下,垂着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热气,听着郑荀早有防备地详细叙说着自己的难处和条件,清亮锐利的眼眸直直看着这份看似诚恳的表面下隐隐埋伏的陷阱,缱绻卷起的睫毛低低掩盖住她眼里的嘲讽意味。
这次会面一直呆了有两个多小时才结束,捏着手里那份重新更改过并完善许多的文件,张鸿雁心平气和地看着郑荀一派温柔儒雅地和自己作别,这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一如从前的深情,即便她知道这从来就是个笑话儿,只这演习人如今不光去骗别人,终也开始骗自己了。
临走,他还是忍不住隐晦提起了弗兰克的事儿,好在他自己也明了自己如今是没有资格去置喙张鸿雁的私事的,提了又忍,作罢了又忍不住重提,直被张鸿雁嗤笑着不屑了一番才蔫了毛儿般不作声了。
张鸿雁冷眼看着这故作情深,自欺欺人的郑荀慢慢走远,想着一开始两人温和熟捻的问候,眼皮一耷就看见自己手里的文件,不由冷笑出声,他们走到如今早已回不了头,你算计我,我谋算你,相互之间没有谁欠谁,只有输赢二字。
两人披满野心和抱负的人,浑身上下布满了毒刺,这样的两个人如何能在一起?早晚不过是你先刺死了我,我再毒死了你,不死不休。
桌面上的手机响了下,是弗兰克打来了电话催她回家吃饭,说给她做了她最喜欢的水晶裸子,操着那口蹩脚的口音炫耀着自己一下午的成果,张鸿雁会心一笑,眉眼间的冷厉瞬时化作一派柔和,她支着下巴一边慢悠悠地饮啜着苦中带甘的咖啡,一边一心二用地听着弗兰克笨拙而讨好地话语,弯着唇想着郑荀自己手里那摊子烂事儿还没解决干净,一碰到家务事就脑子不清醒,也不知道他那个叛逆又野性不驯的儿子,郑云贤又是如何看待他这个父亲的?
既已和好,又何必装出一副情深模样来试探自己?果然是吃饱撑着。
张鸿雁心里不屑,脑子里却更加分明地区分出郑荀如今在自己心上的重量已经是微不足道,可见岁月不仅会使你变老,它也让你豁达。与其纠结于往事而耿耿于怀,不如让自己抓住眼前对自己更重要的东西。
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是最愚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