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回家【六】（1 / 2）

在锦音还姓赵的时候，如厕都是在闺房里解决的。侍女们搬出恭桶，拉上布帘子，再点上一柱香驱去臭气，服侍她坐上去。

但她现在已经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大小姐了，当她决心舍掉赵家姑娘的名号、跟方明远来乡下过日子时她就该知道以后做什么都要自己动手，不能老想着依赖别人。刘舜华提出要带她去专门的方便之地，她还觉着新鲜，心道这些乡下人还怪会享受的，瞧，他们连如厕都得特意开辟出一个地方呢。

只是等她亲眼看见了那特地开出来的方便之地，她便恨不得两眼一黑，直接昏过去。

与她想象中干净整洁的小屋子不同，这方便之地有两层，底下是用木栅栏围成的一个大圈儿，里头垫着干草和锯末，锦音还能瞧见有好几块大肉团在里头拱来拱去，时不时哼哼几声。从她们面前的斜坡上去，就到了第二层的小茅草屋。从外面看，里头的地方应该不大，顶多就能塞两个半大小孩，要换成了大胖子，没准会挤不出去的。

这里实在是恶臭难忍，锦音捂住鼻子，心里也熄了“等我长出息了就买一堆香回来，叫大伙都知道茅厕点香好处”的幼稚想法。她琢磨这破地方臭成这样，点再香的香也没用，净费钱！还不如直接换个地呢。

她被臭气熏得头晕眼花，想如厕的冲动都被搅淡了。正想着要不要问问刘舜华还有没有别的去处，她就瞧见那栅栏里的肉团突然抖了起来，发出古怪又密集的呼噜声。

呼噜——呼噜噜——

锦音听得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这是什么动静哪？”

她如临大敌，恨不得提着衣服扭头就跑，费尽了全身力气才维持住自己的端庄形象。

刘舜华习以为常，还有心思编点有趣的话哄她：“这里是秀秀家的猪圈，他家的猪没见过你，跟你打招呼呢。我想你大概也不习惯和村里的大家伙用一个茅厕，思来想去，这里平日里也就咱家和秀秀家的人会过来，倒算个好去处。”

锦音听懂了，乡下修专门用来如厕的小茅房，不是说他们有多爱享受，而是整一村子的人都在用一个茅厕！程红秀家应当是村里头的富贵人家，还能自个在猪圈上修个茅厕自用。刘舜华考虑到千金小姐大多爱洁，用人情给她安排了这个去处，她是不该再嫌弃什么了。

可这实在是太糟糕了，她实在没有装下去的力气，耷拉着眼恹恹道：“是这样啊，说不定等它们见惯了我就不叫了。”

沮丧下，她忘了压低嗓子。听见陌生人的声音，猪圈里的猪愈发躁动，连带那呼噜声也变得高亢起来。

锦音哪见识过这动静？她赶紧往刘舜华身后藏，也不敢上二楼的小茅房了。这些猪的块头有那么——大，她还能看到有几只正往茅房下头的坑里钻呢！要是它们在她如厕的时候把茅房拱坏了，让她掉进猪堆里，那可如何是好？

她心里害怕极了，但是担心刘舜华会像方明远那样笑话她，没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人究竟为什么要如厕呢？她也太难了！

锦音身上的无助不适难以掩盖，刘舜华也明白让她一下子就适应这里的生活是不可能的，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若是实在嫌弃，也不用太勉强自己了。我们固然是想与自己的亲生孩儿共享天伦，可这也是要以你高兴为前提的，你明白吗？”

“我……”她着急地往前一步，想攥住刘舜华的衣裳，只是她又因心急而忘了控制音量，猪圈里的猪受惊了开始拿鼻子拱木栅栏。她垂下眸，悄然放下了抬起的手。对着长辈，她到底不能用太过狂妄的语气，只得低声道：“我明白的。只是我还没待够一日呢，不能那么快下结论。我究竟能不能在村里待下去，也不是在这里用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刘舜华从她的话中品出几分恳求之意，心又软了下来。她不知道这孩子究竟在赵家经历了什么，才会灰心到一门心思往乡下里栽。这里显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刘舜华正想哄着孩子去解决了方便问题再说，殊不知她们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是谁在那儿？”

少年人微哑的声音伴随着吱呀的声响打断了她们的谈话，锦音与刘舜华不约而同朝声源处望去。只见黑暗处倏然冒出一点亮光，跃动着朝她们飘来。

等亮光靠近了点儿，锦音才发现那是一盏油灯。

拿着油灯的少年人将油灯提起，任灯光照亮他们的模样。

暖橙的灯光一层一层渲染出少年温润的眉眼。他大约也是看清了来人，犹带疲态的脸上即刻褪去惊讶，转为莞尔：“我还以为是怎么了，没想到是方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