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 82 章(1 / 2)
公堂上的几人,有心里?有鬼额头冒汗的,如许氏和虞静珠。也有满心愤慨强忍不住的,如安大人几人。还有静静坐着?面无表情?的,如虞幼宜和蔺泽。
这些人里?,心思各异,神情?各异,但没有一个?人是脸上挂着?笑?的,都只看着?曾经恶毒嚣张的宋丽娘被宋大郎气的双目喷火。
公堂之上,这一对?昔日京郊恶名远扬的母子俩,面对?面牙尖嘴利地互相激昂对?骂。
被小吏制住的宋大郎正唾沫星子横飞,压根就没想到平常对?自己笑?眯眯的宋丽娘如今竟开始揭起他的老底。
他恨得咬牙切齿。自己这个?娘从来都是外厉内荏,说嘴起来从不愿输与任何?人。便是来个?会说的,都能被她气个?半死,心里?更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但大事小事从来都是顺着?他的。
在他记忆里?,宋丽娘平日不管在外面有多刁钻刻薄,回到家后还是会照样毫无怨言地伺候他。他心里?知道,自己是老宋家的独苗,宋丽娘统共就得了他这么一个?儿子,从来一句重话都不肯说的。
便是他捅了天大的窟窿,她也一直会鞍前马后地遮掩过去。
宋丽娘像现在这般咒骂他的模样,他从没经历过。
宋大郎停歇了一瞬,愣了一刻,随即脑内不管不顾地泛起滔天的怒火,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几个?小吏险些都没有制住他。
他脸上的神情?也比先前狰狞更甚,嘴里?不住地大吼出?声。
“你这老虔婆,你要死就自己去死,搭上我做什么!要认罪都是你的事,少在这儿装什么委屈的样子来害我!我可是你亲生的儿子,是你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别人家的娘都是对?儿子千依百顺的,我这娘倒好,自己不想活了,不想要命了,还非要搭着?我一起!”
他的声音越发大起来,似乎想让所?有人都听?到。
“你们看看,天底下?可有这样狠心的娘!我真?是命苦啊,我爹离家出?走,我娘又这样糟践我!都是慈母之心最是爱子怜子,我看你这阴毒妇人便是平常阴险惯了!连自己的儿子也坑害起来!”
外面的人交头接耳,却不是在附和宋大郎的话,只是看猴戏一般。
虞幼宜带着?长帷帽,坐在一边无声地看着?宋大郎双目猩红,嘶喊出?声的癫狂模样。
而宋丽娘依旧在一旁冷笑?着?,看着?宋大郎拼命地咒骂她,怨恨她,甚至不住地怪罪于她。
虞幼宜看着?面容似乎有些决绝的宋丽娘,不知道她此刻是否后悔平日溺爱宋大郎太过,又或是后悔自己平日行事不正,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宋大郎,招致了今日的这些祸事。
安大人听?着?宋大郎这些忤逆不孝的话,眉头一阵乱跳。
看着?那宋丽娘虽是个?满肚子黑水的妇人,对?宋大郎倒实?在是不错的。虽说教养宋大郎的方式是极大的不对?,可却是真?心实?意地拼上自己的全部为宋大郎打点一切。只是宋大郎没半点孝心,竟然不住地怪罪自己的老娘。这等人渣,真?是闻所?未闻,骇世惊俗。
而那宋丽娘,如今也和宋大郎反目成仇,不管不顾地把所?有事情?抖落出?来。
恶人自有恶人磨,宋丽娘得宋大郎这么一个?好大儿,也算是报应了。
安大人沉声道:“宋丽娘,你刚才所?说的宋大郎欺辱民女,打伤他人,还逼死女子的事情?可是真?的?欺辱清白?女子本就是罪无可恕,加之宋大郎还是惯犯,且还逼死了一条人命,这便是人命官司了。罪上加罪,认罪之后,是要砍头的。”
宋丽娘脸上犹挂着?未消的怒气,加上她那幅决绝的表情?,倒是洗刷了一下?她平日里?尖酸刻薄的气质。
她重重磕了个?头,抬头道:“是,草民所?说全部是真?话!那王家就在京郊,官爷随时?可带上公堂各位大哥去探查!”
许氏的手越攥越紧。
这宋丽娘,如今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了,还会管她?
宋丽娘从前做出?种种恶事,一概是为了宋大郎这个?宝贝儿子。如今宋大郎丑象毕出?,冷了她的心,宋丽娘豁了出?去,什么事都有可能会做出?。
安大人一双眼睛严厉地望着?宋丽娘,见她确实?神情?不复先前的惊慌失措,此刻反倒有些无所?谓起来,便朝身旁的师爷点了点头。师爷拿起抄录下?的罪状书?,走下?堂内放在宋丽娘面前。
“既如此,宋娘子便签署了名字,画个?押罢。”
宋丽娘回头看着?嘴脸丑恶的宋大郎冷笑?了一声,一双指节短粗皮肤粗糙地手一把抓起面前那张轻薄的罪状,双手拿着?使劲儿看了看。
她本不识字,只是看着?罪状上密密麻麻的字符,心中忽地紧缩了一下?。
她这辈子,过得太糊涂,遇人不淑,养儿不孝。这上头密密麻麻的字似乎都在无声地控诉着?她几十?年来犯下?的糊涂事,做下?的错误决定。
轻薄一张,似乎却有千斤般重。
她眼神暗淡了下?来,神情?也更加毅然决然,只是抓着?状纸的双手到底是有些微微颤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这一张罪状。
她当?初就不该嫁到宋家那个?糟蹋窝,更不该一直溺爱惯养着?宋大郎,活生生养出?了一个?不仁不孝的孽子。
“大人,草民不识字,也不知道草民这三字名字如何?写,给大人摁个?手印可成么?”
师爷点了点头,正想回去拿红泥时?,宋丽娘却直接咬破了自己的大拇指,就着?指头的血慢慢向那纸罪状书?上按去。
宋大郎终于慌起了神。
宋丽娘一向对?他百依百顺,舍不打骂舍不得打,就算他做了天大的错事也百般想法子替他瞒着?,从来不叫他陷于麻烦之中,一直尽心尽力地跟在他身后擦屁股。
他过了几十?年的伸手穿衣张口要饭的日子,借着?宋丽娘搜刮来的钱财荒淫无度,挥金如土,霸占乡里?,谁看着?了他都唬的退避四舍。
这样的快活日子他还没过够呢,还指望着?宋丽娘找钱来养他一辈子呢。如今宋丽娘要画押了?还是砍头的大罪?
宋大郎舔了舔因为刚才拼命地乱喊乱叫而干裂的嘴唇,忽地对?宋丽娘讨好着?笑?了起来。
“娘,都是大郎的错,大郎方才一时?着?急,这才对?娘语出?不敬。娘别放在心上,咱们回去了依旧是过快活日子,以后我也不用娘来伺候,不,我来伺候娘!娘你消消气,快跟大人说你刚才说的都是胡乱说的,别理这罪状,咱别画押,他们谁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只要咱们不认罪,他们不能屈打成招,不能制我的罪....”
宋丽娘仿佛屏开了一切一般,压根不管宋大郎那些求饶讨好的话。
她现在已然清醒了,看清楚了她生下?的是个?什么妖魔鬼怪,是个?什么豺狼虎豹。她甚至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多看一眼,她心便多凉一分,
只是宋大郎到底她的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虽然已经心冷,却依旧不忍心看宋大郎再这样一错再错下?去。
认了罪,让宋大郎的罪孽少一些,投胎时?也能在地府少吃些苦,兴许还能投成个?人,来世做个?清清白?白?的好儿郎。
只是别再投到她的肚子里?。
宋大郎睁大眼睛看着?宋丽娘的手指越来越近,眼瞧着?就要按在罪状上了。
他土霸王似的活了二十?来年,第一次感受到从脚底板冲到头发丝的恐惧之意席卷而来。
他要死了,他要被砍头了,他要没命了!
宋大郎结巴了起来,心里?依旧抱着?一丝希冀,嘴上的功夫仍未停。
“娘,娘你别这样,儿子错了,儿子真?的错了......儿子给你磕头认错!娘你是最疼儿子的,别让儿子上那刑场好不好?娘你别画押,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一定洗心革面,从此好好孝顺娘,再不干那些偷鸡摸狗伤天害理的事,娘......娘!”
宋大郎丑态尽出?,虞静珠抠着?手帕,心想这宋丽娘总算做对?了一件事。虽心狠手辣了些,但把这胆小如鼠的宋大郎送去砍头后便不会再有人无言乱语牵扯到她和阿娘身上。
虞静珠是在许氏身边长大的,许氏的手段和心思她通了个?十?成十?。她悄悄看了眼许氏,见许氏绷得紧紧的脸,便知道这宋大郎和宋丽娘是留不得的。
若是宋丽娘当?时?也被庆王的侍卫一剑斩了就好了。
外头的人看着?宋大郎这副嘴脸,心里?都是又惊叹又厌恶,不住地骂了起来。
“百善孝为先,这宋大郎不说替老娘担着?罪名,反而对?她恶语相向,实?在是闻所?未闻!”
“要我说也是现世报,那贼婆子做出?这么多祸事,如今她儿子就是她的报应。”
“我若是那婆子,听?了那忤逆不孝的孽子说这么些不顾亲娘的恶毒话,便是上头的官大人不治他的罪,回头我也是要亲自打死这个?孽子的。养了几十?年竟是个?白?眼狼!”
宋丽娘听?着?外头的言语,自嘲一笑?,在罪状上狠狠按下?了手印。
可不就是现世报么。
宋大郎看着?宋丽娘按下?了手印,心里?铺天盖地的恐慌之情?袭来,面目狰狞地几乎裂开。他双眼暴突,仿佛要瞪出?眼眶外似的,身子不住地抖了起来。
“你这黑心的贱婆子!我是你儿子,你竟然要我去死!我是宋家唯一的香火,你这样做,就是枉顾纲常人伦,你是要下?地狱的!你嫁进宋家那么多年,若你有一丝良心,就该把所?有罪名担在自己头上给我挣活路!你对?得起我们宋家吗,难怪我爹和你和离,分明是你自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四周的小吏们面无表情?地围了上来。
“你如今倒有脸说起我来了,我如今这样,还不是你一手把我养成这样的,这些事都怪你,都该怪你!宋丽娘,我宋大郎没你这个?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师爷收回了罪状呈给安大人,安大人确认了后朝旁边一挥手,又上去了两个?小吏拿着?结实?的麻绳把宋大郎团团捆住,又拿了布团堵住了他的嘴。
宋大郎说不出?话来,可嗓子依旧在呜呜啊啊着?,一双狰狞暴突的双眼一直瞪着?宋丽娘,似乎还有一肚子的话没有说出?来。几个?小吏一起制这他拉去牢内关押,他依旧是暴怒挣扎不止。
宋丽娘直直地跪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猛地痛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往宋大郎那边爬去。
“大郎,是娘对?不起你,你到阎王爷那儿就说是娘不好,让他老人家给你投个?好胎,干干净净地去。下?辈子做个?正直的好人,别再干这些伤天害的事了。”
宋大郎正恨的发狂,挣扎拉扯之间看到宋丽娘扑过来,当?即便毫不犹豫地狠狠往宋丽娘心窝子处猛地蹬了一脚,把宋丽娘踹歪了过去,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小吏们拉着?宋大郎下?去,宋大郎含着?布团挣扎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消弭无声。
安大人心里?恍然无比,甚至有些顾不起小婧的事,只心中无限感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有宋大郎这样的人,今儿也算是开眼了。
“今将宋大郎暂且押进牢狱,待官中的人去京郊和那王家人确认了过后,明日便行刑处斩。宋丽娘,你可有异议?”
宋丽娘大哭着?,脸上眼泪鼻涕糊了满眼,先是猛地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反反复复,直到流干了眼泪后情?绪才安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