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三章(1 / 2)
棕黄的?皮鞭被人随意扔在地上,看着它,杨思焕的?心不?由得紧了紧。她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朱承启坐到小木桌前?,示意她站过来,然后取出一本薄册,修长的手搭在书边,低眉信手翻看着。
刑房一片寂静,唯有翻书的?声音,他半低着头,长眉微蹙,昏暗的?烛光映得?那原本就明晰的唇线愈发?优美,在这寂静之中,他掀动嘴唇低声道:“不?过在此之前?,朕倒想问问杨大人,这账薄是怎么回事?”,抬眼微微一扫杨思焕的?脸:“你将祀司的账簿原封原样记了一份。你这样做,可是为了防朕?”
账本每记一笔账,都有明确的?时间和事由,也有专人签字,很难伪造。杨思焕当初填账用的伎俩是“将乱就乱”——既然不能用新账替换,那就将账目中上级拨款中的“一千两”改成“三千两”,又将支出项中的“一千五百两”改成“五千五百两”诸如此类的?,将账目改得面目全非,直接将原账目搞废。
当时大理寺派来的人是刘知庸,她是出了名的?火眼金睛,一眼就瞧出当中有问题。当下面人把算盘打得?啪啪响,一门心思核账时,刘知庸只是一笑:“别算了,本官没猜错的?话,这算出来不仅没少钱,或许还会多出不少银子。”
核算的?人稍稍停顿,继续算,与此同时刘知庸去翻了下面的分账,分账薄由不同人掌管,分类记账,记得很细,杨思焕没动。刘知庸就没日没夜地忙活,利用分账本将总账大致的情况还原出来。
最后粗略算出祀司支出与收入差额,得?出库里?该有的?储银。
然而这都是白忙活,因为孙协早已通过杨思焕,把银子还?回库里?了。
当然,刘知庸老谋深算,在查账之前?就派专人将礼部的各个仓库把守好了,杨思焕也是废了好大的?功夫布置了滑轮组将银子“空运”过去的,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若不是想着自己背后是太女,打死杨思焕也不?敢这么做。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就大着胆子做了。
朱承启手里?拿着的?账薄,就是杨思焕在改原账簿之前?,誊抄下来的复本。
有了这个,即便将来东窗事发?,她也可以将这本账薄拿出来,供出自己是给孙协填账的?事。
毕竟她那时候是新到任,根本来不及贪墨,要填账也肯定是给别人填的。所以这样一来,只要留住原账本,坦白事情的?真?相,大不了被降职左迁,倒不?至于掉脑袋。
但这账薄被杨思焕放在书房的暗格里,居然会被朱承启找出来,她一时无话。
狡兔三窟,朱承启说得?没错,她确实有想过防他。如果永宣帝在位时她被抓,她供不?供朱承启倒不?一定?,但为了自保,肯定要把孙协拉出来卖掉。
念及此,杨思焕单膝跪地,仍是低头不语。她没想到永宣帝驾崩得?那样突然,几位藩王终究没有翻出大浪。
朱承启就这么顺风顺水地继了位,如此一来,填账的?事就算翻了篇。这账本也就没了价值,她便忘了这回事。却没想到,现在永宣帝不?在了,朱承启却以此发难。
杨思焕明白,此刻她再狡辩也没用,账本落到朱承启手里?,不?过她总归没有出卖他。
她就这样跪着,周遭静得?出奇,朱承启刚把账薄放下,又重新翻了起来,间或有窸窣的?衣物滑过桌案的?声音。
事过境迁现如今这事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杨思焕穿着囚服,浑身是伤,而朱承启迟迟不?说话,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闭了闭眼睛,将头压得?更低了些:“臣留复本只是想给自己和家人一个保障,无他。”
朱承启静静望着她,良久才道:“你设防也是情理之中,朕不?怪你。”他看了一眼杨思焕被血水浸透的裤管,犹豫了一下,偏过头去,声音柔了几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便一心做朕的?纯臣。”
杨思焕是他亲选新科贡士。后来重用三鼎甲:状元张珏长于算计,少年老成,是难得的?宦海奇才,有权臣之象;刘建圆滑世故,虽圆滑过了头,却不失为不?可多得?的?人才。
朝廷中正是有这些善斗的?人,朝代才会有发?展。朱承启深刻地认识这一点,于是他便在一开始就培植张珏与刘建。
至于杨思焕,朱承启第一次见她,是在刑部大牢,她发着高?烧,像受惊的?兔子蜷在角落。
在后来的观察中,朱承启发觉杨思焕就是他心目中纯臣的模样。
纯臣乃忠纯务实之臣——叫她编书,她便一门心思扑在书上,实实在在,脚踏实地,这种人韬光养晦,不?争不?抢。或许一辈子都在安静地忙于手头的事,旁若无人,而正是这样的人,却叫最是叫人安心。
朱承启把账薄搁到一旁,不?再说账的?事。
“你起来,往后除了朕,谁也不?能轻易让你跪下,知道了吗。”
杨思焕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抓她进来的人是太帝君,施压要处决她的?是内阁。
朱承启这是要跟他们斗,杨思焕便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干裂的?嘴唇微启,缓声谢了恩。
“孙协原不?姓孙,她是孙家的养女。”朱承启慢慢道,“关中孙家。”
说起关中孙家,杨思焕一惊,怪不得?孙协这么胆大包天,一而再再而三地顶风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