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婆媳(1 / 2)
接近黎明,仅仅有一扇小窗户透进一点点亮光,叶妧蓁蜷缩在屋角的暗影中,冰冷的手指紧紧抓着膝头。
眼前昏暗一片,甚至连周遭的轮廓也是一片混沌,她已经被关了三天,又冷又困,似乎有些撑不住了。
望了一眼远处放着的棉被和斗篷,二老爷果然没有骗她,她前脚进了柴房,婆子后脚就送来了这些保暖的衣物。
只是她是来受罚的,怎么好意思心安理得的去接受这些好意?这些天婆子送来的饭菜都很新鲜,没有恶意为难她,可她不敢多吃,稍稍有些饱肚的感觉便赶紧将碗筷放回去,又一个人蹲回角落里。
她不知道如何才能赎罪,唯能如此。
感受到身后阴冷的墙壁,正在紧紧吸吮着她的背脊,一点一点,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她的体温。
她极轻地抽噎了下,一股泛着霉味的湿冷空气直直钻进她的鼻腔,她似乎都有些习惯这种味道了,不像刚进来时那样呛得她差点儿呕出来。
期间老李是来过一次的,他仍劝她去老太爷和孟夫人面前认错,身心受尽折磨的叶妧蓁也多了那一丝幻想,只要自己认错就没事了。
可又听到老李说江砚仍然昏迷着,不见有醒来的迹象,她整颗心又灰了,她书读得不多,却知道认错,是不能让一个人起死回生的。
她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老李的建议,只无时无刻不在心里祈求着江砚能快点好起来。
叶妧蓁样样都好,唯有一样缺点,便是太固执,一旦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到了最后,这样的心愿随着主人的不敢吃、不敢睡的高度紧张状态下,而变得痴了。
叶妧蓁默默祈求着神明,只要江砚能好起来,她愿意一直饿着,冷着,困着,若是最后撑不住了,她便来世再报答江家的恩情。
这时候原该寂静的门外,多了几道轻灵的脚步声,轻到叶妧蓁以为自己是太过疲惫而出现了幻听。
听家仆毕恭毕敬的语气就知道,来人的身份必定尊贵。
可是天才刚亮,这么早,会是谁?
老太爷?还是二老爷?毕竟他说过会和自己解释江砚的秘密的。
门被从外面推开,一阵冷风跟着灌了进来,那种冷,与她第一次跟着王氏来江家的一样,刺骨,让她害怕。
叶妧蓁再次睁开眼时,面前多了一个高贵年轻妇人,小鬅头云鬓松,红玉莹,身上的石青色緞绣蝶纹斗篷紧紧团着身子,斗篷的尾端还占了些亮晶晶的白色。
她的视线投向妇人身后的景色,外面的天仍未全亮,北风伴着雪,呼呼作响,还在下雪啊,是不是雪停了,江砚就能醒过来?
一旁的仆人瞧着她还在发愣,顿时不满的说了一句:“大太太来了。”
大太太?
叶妧蓁心里一咯噔,暗想难道是因为大太太知道了这事由自己而起,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就要在这没人的时候找自己泄愤吗?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她是江砚的亲生母亲,她肯定是要亲手杀了自己才觉得出一口气吧。
她原就想着以命偿命的,可事到临头,她反而有些害怕了,悄悄抬眼,屏气凝神等着大太太发话。
眼前这个贵妇人,她没有再站着,而是坐在女仆搬来的一张凳子上,露出身下那条墨黑月华褶裙,繁复的大缘边和裙门彰显着奢华气派,更加衬得脸蛋苍白,肌肤胜雪。
裙摆微微一动,一双暗红的绣花小鞋在裙底下若隐若现。
她从前也裹脚,只是家里败落后,便要跟着舅舅做点小工赚钱,也就把裹脚布给解了,恢复天足。
孟夫人没有怪罪她的无礼,垂目凝着手中的竹节暖手炉,对旁边的丫头道:“兰香,你出去外面候着吧。”声音亦是优雅而慵懒。
原来这就是江砚的娘亲,一位优雅高贵的太太,只是那张桃花脸上神色间的黯然疲惫,让叶妧蓁默默垂了脑袋,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害的。
被唤作兰香的下人看了眼破烂不堪的柴房,犹豫了一下,仍是关门退了出去。
孟夫人端坐在凳子上,望着叶妧蓁冷得瑟瑟发抖,又侧目扫了眼一旁地上的棉被衣物,颦眉微微蹙起:“老李曾劝过你几次,让你去找老太爷,你为何不肯?”
那带着愠怒的声音让脑袋又有些混混沌沌的叶妧蓁一下子醒了神,她只觉寒气从脚底乱窜,猛地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
她咬着牙忍着泪,哭腔却忍不住:“当初是我没看好砚二爷,才让二爷受伤,我宁愿受老太爷的惩罚,为二爷祈福,如果太太不满意,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一次性说了出来,她才觉得心里好受些。
孟夫人眯了眯凤眼,低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头发散乱得像蓬了个鹰窠,脸上东一块灰,西一块红,狼狈万分,简直像个小乞丐。
心头腾起的异样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孟夫人终究是心软了,伸手扶她起来,叫她拿过棉被铺在地上,免得再受凉。
她的手臂上还残留着孟夫人的余温,这是叶妧蓁这几天唯一触碰过的温暖,可自己却是害了她孩子的凶手,不觉地心里更加惭愧了,赶紧听话照做,不敢违抗。
孟夫人不嫌弃地顺了顺她那甚至有些打结的头发,轻声问:“砚儿的事,你知道多少?”
“只知道她是女...”
还不等她说完,孟夫人将手指压在她的唇上,轻轻摇了摇头:“你知道便好,不必再说了。”
叶妧蓁立刻保持安静,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对上孟夫人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面没有怨恨,只有扑闪的不安和认真,仿佛她半点都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反而希望对方不要动气。
其实孟夫人一开始并不打算来的,谁知道叶妧蓁是不是在知道江砚是女孩之后怀恨在心,才让江砚摔破了脑袋的?
可她也知道,就算她再气再恨,结果都是不可能改变的,正如江连淳所说,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孟夫人是带着交易的心来的。
直到亲眼见到这瘦弱小身板时,她才真切意识到,叶妧蓁才十二岁呢,一个只及她胸前高度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