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我们从头再来(2 / 2)
“什么意思?”芙笙抬起惨白的小脸问。杳窈一手搭在她肩上,一件一件给她细数:“这家伙白天忙,晚上也?忙,我不是同你说过,我就没见这家伙好好睡过觉。连轴转了这么久,如今又?长途跋涉多日。这也?就罢了,他晚上还在读一些破医书,偶尔也?就在马车上小憩个一个时辰。照他这活法,菩萨都要哭了。”
“须得静养至少半个月。”叶裴瑜的面色显然有些难看,他将药方递给阿星,排开众人,从药箱里拿出一包针,“我要为他施针了,你们退避一下吧。”
“交给他吧,别担心了,天下人都死了萧元也?不会死的。”
杳窈拉着芙笙要往外走,芙笙忽甩开她,有些内疚地说,“我想留下来帮忙。”
床上的萧元持续发热,高烧不退,叶裴瑜让芙笙为其擦汗,自己则扒开他的衣裳为他施针。
芙笙紧张地手抖,她从来都是被照顾,还未照顾过别人。
笨手笨脚地端来一盆水,她转眼便瞥见萧元袒.露的上身。
他的肌肉十分结实,白皙的皮肤上赫然留有许多疤痕,应是在战场上受的伤。胸口一道长长的刀伤尤为醒目。
芙笙睫毛微颤,有些震惊:胸口的这道刀伤显然正中要害,有人能在这样的伤下生还么?
仔细看?来,这道疤竟与她胸口的有几分相像,难不成,有心疾的人胸口都有伤?
叶裴瑜捻针的手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方紧张地别过脸,心不在焉地为他擦汗。
少年眉头紧锁,额间、鬓角冷汗如雨。
他张开唇,似要说什么,一声唤呼之欲出。
“笙儿……”
芙笙为他擦汗的手猛地一抖,帕子生生落在地上。
他竟在梦里唤她?
叶裴瑜觉着自己真不该夹在中间发酸,施针的手速不自觉加快些。他长叹了好几口气,也?没挤出喉咙里的几句话。
芙笙回过神来,忙捡起帕子,匆匆扭头走开了。
她在一旁的铜盆边站立许久,双手一遍又?一遍搓洗帕子,大脑却空荡荡的。
一句“笙儿”,上辈子也?曾听过。
她深吸一口气,记忆却如滔滔江水,一波又一波地涌现。
上辈子的东境草原中,火舌几近将她吞没,烫得她浑身灼热,痛得她满地打滚。
那大片红焰,将她带着病身亲绣了几个月的喜服灼成灰烬,将她白皙的肤烧成棕色,肆意掠夺她本就孱弱的生命。
她孤苦无依,在那无人荒野,没有人能来救她。
一地的火熏出黑呛的烟,芙笙无助地抬起头,被烧得视线模糊。
银色的星光渐渐被烟气吞噬,唯有刺骨钻心的痛萦绕她。
哒哒哒。
有人?
远远地,她倏然睁大朦胧的双眼,隐约地看见有人驾马而来。
那少年身穿铠甲,疯狂拍马疾驰。
他几乎是翻滚着下了马,卷着风般往她这儿狂奔,哪怕绊倒了,也?迅速爬起来,哪怕引火烧身,也?坚定地跑到她面前。
被黑暗遮住双眸的前?一秒,她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曾在无数通缉令上出现过、让父皇寝食难安,极力?想挥出脑海的脸。
“笙儿,笙儿……”
少年紧紧拥着她,尽管她满身的旺火,尽管她已面目全非只苟着最后一丝缥缈的气。
他嘶哑的声音划入她的脑海,他就这样死死搂着她,用剑劈开她黏住地面的嫁衣,拼了命抱起她,要把她带出火圈。
“笙儿,我定救你出去!”
他的脸好似正紧紧靠在她的发间,温热的泪一滴滴落在她烧伤的面上,滑入她的唇下。
有点咸。
她不能得救了,她听到如黄蜂过境的箭簇飞跃灰暗的天空,纷纷向他们射来。
他们竟要置她一个毫无威胁的废公主于死地。
任凭少年武功高强极力?躲闪,然箭簇如雨,无休无尽。
只两息的功夫,听得“噗通”一声,那炙火焚身的少年晃啊晃啊,终无力?支撑,跪倒下来。
她艰难地张口,一个“萧”字含在嘴里吐不出又咽不下。
你我素昧平生,何以性命相救?
少年抱着她的手越发紧了,他倏然仰天大笑,笑了好久。直到新月大军震天的马蹄声靠近,直到一杆杆长矟铿锵而出,均直指他的咽喉,他终未停下。
“真是个疯子……萧元,投降吧。”
她听到那个江瘪三的声音。
萧元不理会他,他垂下头,眷恋地吻她早已血肉模糊的唇。粘稠的血珠拉着血丝落在她的胸口,他嘶哑的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回响。
“无妨,我们从头再来……”
我们从头再来。
咣当。
叶裴瑜惊讶地回过头,洗帕子的盆被芙笙打翻,温热的水汩汩流了一地。
“夜深了,三公主本就身体不适,还是先行回去吧。”他劝她。
“裴瑜哥哥,我想留在这儿。”芙笙背对着他,默默捡起盆,“我想待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