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5 章(1 / 2)
老皇帝死的那晚顾清源正发着高热,说得满嘴胡话,尚且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将停灵在文德殿内半个月的棺椁移到大相国寺后面那间皇家专用的大殿内停放妥当举哀祭拜那天反反复复病了半个月的顾清源终于睡了一个饱觉。
这一天原本以为会回到宫中当太后的宁皇后又回到了宜春苑这个她住了几十年的离宫,昭怀帝姬晚了宁太后两个时辰进了宜春苑,尚在二门的时候还一脸的不动声色,等入了雾凇小筑的时候才渐渐带出了一脸的怒气。
宁太后看着卷着一团怒火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却是连礼仪都忘了的昭怀帝姬不由得纳闷,“这又是怎么了?哪个惹到你了?”好不容易举完哀,可以不用受罪了不回家好好休整一下,跑到她这里来作什么?
昭怀帝姬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等气稍微平了些挥退了满室的侍女才道:“官家露了话缝,让驸马回去跟他叔祖说,以英国公的名义上一道折子,提改乐户子女为良藉。七郎没敢耽搁,从大相国寺出来,就跟着去了英国公府,谁知他一提,被那老匹夫砸了个头破血流不说,还将官家给骂了一通。”想到七郎顶着一头茶水归家的情形,她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为了唐家的清名,恨不得把唐家全宗往死路上拉。”
“那是个老糊涂,”宁太后接了一句,又关切的问了一句,“七郎没事吧?”
昭怀帝姬赌气似的应了一句,“死不了,”可眼睛却还是觑着宁太后,她希望从宁太后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地方来,可惜什么都没有看到不说,反而被宁太后抓了个正着。
“阿娘跟你说过,”宁太后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阿娘是不愿意再去争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官家哪怕是为了规矩理法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又何苦再去争上一回?”
昭怀帝姬有些尴尬闪了一下视线,可一想到自己的境地她的脸色便如同泡在黄连水里一般苦涩,“女儿跟阿娘不一样,女儿一生下来便要跟其他姐妹相争,”争阿爹的宠爱,争公主的地位,争她一人在宫中不会被太监宫女随意慢待至死的权力,“七郎没本事,我这个做阿娘的总得为岚哥儿打算吧?”
宁太后听多了昭怀帝姬拈酸诉苦的话,之前还会心疼两句,现在却是半分感触也无,当初还在王府的时候昭怀年纪还小,入宫时已经六七岁了,她来宜春苑修养的时候就想要带她一块儿出来,是她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出来。
“舅舅们在任上已经辗转了近二十年,阿娘就不想见见舅舅?见见外翁?”自先帝登基、皇后退居离宫以来宁家的人就在没有入过京城,“新帝临朝,宁家的前程还要不要了?”表哥表弟们,考出了秋闱的,却因为与先帝之间的恩怨一直没有下场考春闱。“宁氏子弟明年的春闱,还考不考了?”
“福姐儿……”宁太后垂放在身侧的手猛地一抓竟将身.下坐着的云纹织锦垫抓起了一道褶皱,“官家是先帝的儿子,还有沈氏,沈家……”
“阿娘,”昭怀帝姬开口打断了宁太后还待继续说出口的话,也明白像宁太后这样出嫁之前在家里有父母兄长打点好一切,初入王府便被一个丫鬟架空了所有权势一样只需要安安静静的活着就好,等入了皇宫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住进了宜春苑的人骨子里有且仅有的只能是柔顺以及退让,她并不奢望、也不渴求她会去争会去抢。
“有些事不是我们退让就万事大吉的,官家为了规矩理法是不会对您如何,您也说了沈家,从前阿爹不愿见到宁家的人,您以为现在沈氏就会愿意见到宁家的人吗?您是官家的嫡母不错,可沈太后她是官家的生母阿!”
“那你说……该怎么办?”
听到这样一句询问,昭怀帝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就怕宁太后不愿为了她去争去抢,也不愿为了宁家的子孙后代去做任何要争要抢的事情,“阿娘这不是有人牵着独乐冈那位的心吗?”想到独乐冈的那一位,昭怀帝姬又是一肚皮的不爽快,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卷到了舌尖囫囵了一下到底没有说出来。
宁太后似是没看到昭怀帝姬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想不通她们这里的这一位既牵着那一位的心,为何还要放到浆洗房去?宁太后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又问:“日后,她若真有造化,你就不怕她给你使绊子吗?”
“这件事,阿娘你别管,我自有主张。”昭怀帝姬就是因为想过这些,所以才更要把顾清源丢到奴仆堆里,只有置之死地了才能寻到一线生机。
而被两人谈起的顾清源在实实在在的歇了一天一夜之后,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盛着浓稠白米粥的大瓷碗,用从未有过的虔诚姿态奉上她全身心的珍视像是享用龙肝凤髓一般低下头浅浅的尝了一口,再发出犹如身在天宫仙境般的喟叹满足。
“噗”一道不大不小的娇笑声传来,顾清源转着她那双灵动得似乎藏下了世间所有至善至美事物的眼睛,终于在左侧那道放下了的帘帐后面看到了个看起来有些傲倨的人,她掀了帘子进来只斜眼睨了顾清源一眼,便对着坐在榻上另一侧的一个看起来稍微年长的丫环作揖讨巧道:“阿落姐姐怎么来了?”
“后厨的小丫鬟们都忙,我正好闲着,便过来了。”阿落是宜春苑大厨房里的红案二厨,国丧期间禁荤,她这红案二厨便歇了下来。
只这话落到丫环的耳里却是在数落她不懂事,当下便冷了脸,淬着寒冰的眼神在顾清源的身上一扫而过,吓得顾清源小心翼翼喝粥的动作一顿,捧着粥碗不知所措的垂下了头。
眼前的这个地方很陌生,眼前看见的人也很陌生,这小一年的时间里她遇到过太多次这样从一个地方突然就出现在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的事情了,她也已经学会了分辨别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是好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