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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派兵包围了代郡,扬言燕凤不出城相见,他便屠尽此地。姬洛听完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等阵仗寻常人恐怕几百年也不曾听闻,国君能做到这等地步,当初自己怎么就觉得,眼前这个人只是个普通的文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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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碧草坡儿,眼前,是比邙山草场更宽阔的丰茂大地。
碧滢滢的湖泊像块精致的翡玉,没有半点杂色,春回时天上的飞鸟落下来,点破一丝涟漪,荡开的是上下动静两幅画。
湖泊对岸有牧羊人,窝在背风的土窝子里打瞌睡,一只吃饱的大肥羊用嘴巴,拱翻了他的帽子。再往北边去,草色刚冒了头,有健硕的马儿奔跑过,几个威武的成年男子一路跟着,想要寻到野马群,套得一两匹好马好回族中吹嘘,再拉到市集,卖给达官贵人,挣些真金白银。
自那日入了代国国境,两人寻了处驿站,姬洛拿燕素仪留下的最后一点钱财换了身衣裳,买了点干粮往代国国都云中盛乐城去,没几日,哥俩便迷了路。
就近寻人问路时,碰上了一家往东迁移的牧户,家主人热情好客,便顺带捎上一程,送他们出平原。
此刻,姬洛躺在牛车上的羊毛卷里偷看美景,眼中映出的是青青穹苍。燕凤指着日出的方向,心胸填满意气:“时候早了些,等到了夏天水草丰茂,牛羊遍山,群鸟飞舞;时至孟秋,沿着云中川百二十里,多是野马饮水,灵鹿戏蝶,那才叫壮美!”
“燕先生,阿妈说你们要去云中盛乐城?”
问话的是牧户的小女儿,名叫南珠,生得甜美可爱。除此之外,这家夫妻俩还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都已成年,而南珠的姐姐早远嫁了城中。
南珠平时帮着家里做些闲活,此刻正好抱着装针线的皮筐往车马前赶,路过姬洛他俩所在的牛车时听到燕凤说的话,忍不住插嘴,话语间还不停拿目光往姬洛的脸上觑看。
代国地处最北,不同燕国占据关中,汉人往来颇多,便是半年也难看到一个姬洛这般水灵的小公子,因此多了几分眼缘。
“小南珠也想去吗?”燕凤反问道。
“不是的。”南珠立刻摇了摇脑袋,噘着嘴道,“若你们去国都,那么再一日我们就要分开了,就再也听不了故事了。”
南珠不识字,却喜爱听些史事,姬洛一路上感恩夫妻俩的好心,得空时便给南珠说故事玩,好在鲜卑话都差不多。目下见她一脸难过,姬洛坐直身子,拨了拨她的头发,笑道:“你今儿想听什么故事?我现在说与你听。”
“姬大哥,你忘性真大!昨儿个文姬归汉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南珠大咧咧笑了,脸上露出两个梨涡。
听见欢声笑语,车马前传来妇人的喊声,“南珠儿,明年就定亲嫁人了,别老缠着你姬大哥,女孩儿家家的听那些有什么用,你阿爹的袄子刚才被车辕划破了,你赶紧给补上。”
南珠没法子,只能又跑到前头去拿衣物。
姬洛蓦地也丧失了兴致。他总觉得自己应该为南珠说点什么,可又没个开口的立场,只耷拉着头有些打蔫。燕凤跟着他身边躺下来,姬洛笑了一下,开起玩笑:“子章兄莫不是也想听故事。”
“非也。”燕凤拖长调子故意调侃他,“你看,文姬归汉,吾亦归国,姬兄弟可是归乡?”
姬洛盯了他一眼,默然不语。燕凤叹了口气,继续说:“你返燕,跟我不是一条路,我们也要分道扬镳了。”
姬洛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也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到代国来。”
“诶。”燕凤忙摆手,突然直起身子,看着天边流霞,少了几分书卷气,多了些深思,“有些话,说不得。”
姬洛疑惑。
燕凤正色道:“鄙人自幼研习阴阳谶纬,那日峪岭初见,就觉得姬兄弟与众不同,有的话恐一语成谶。”
“谶纬?”姬洛不解。
“你知道吗,大秦天王苻坚身后便有一道谶语。传闻他生时十二足月,神光天照,背起赤文,写着‘草付臣又土王咸阳’(注1),当时有人道他贵人天相,你如今看看,秦陇大地咸阳故土谁主沉浮?”
姬洛恍然大悟,原来谶纬之学便是预示吉凶的隐语,这么说来,始皇之时出现的‘亡秦者胡’也当归于此类。
谈及此,姬洛不自觉中想起笃信命运的燕素仪,心头没来由一颤,再忆起刚才燕凤说初见,忽然大笑,揶揄道:“子章兄说我与众不同,可是也有什么谶语?”
燕凤蓦地站起,对袖作揖,极目长空高天,朗声道:“谶语嘛不敢说,临别之际,唯赠君一道祝颂,愿君此去如伯夷、叔齐,无怨无悔,求仁得仁!”
作者有话要说:云中盛乐城这个名字真是好听,现在好像是在内蒙古境内。
本章没什么特别要说的,大家看文愉快~
注1:这个谶语《晋书》里有详细说,大概就是说苻坚以后要主咸阳,后来就真的称帝了。拓跋什翼犍请燕凤这个故事《晋书》里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