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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盏茶后,一双皂靴落入他眼帘。赵恒义收回手串,拍去双手粘着的土,捡起折扇踉跄而起,悠悠道:“大概是缺德事做多了有阴损,到头来还是孤家寡人。”
“我来看看你死没死,你还欠我一诺。”姬洛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袁可止的意图旁人想不到,姬洛却能掰出七八分。虽说四劫坞和姓赵的生死与他都没什么干系,但他并不清楚袁可止的为人,若这老头子有几分逐鹿天下的野心,赵恒义身份暴露,说不准拿八风令邀功,倒是会引来不小的麻烦。
“放心,求生不易,向死也难。”赵恒义踽偻着行了两步到姬洛身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姬洛道:“你信?”
赵恒义淡淡一笑,将目光飞掠过江天,迎风展臂:“怎么不信,我死里逃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瞧这话说得轻松,可落在姬洛心上却如重锤,他南下至此心有体悟,赵恒义骨头不软,能称得上死里逃生的境况,必然凶险万分。
两人不再多言,亦没回海帆堂,而是改道直接出了荆江舵。
出外没个两里,正好碰上赵恒义的手下,来人扶帽整衣,口中称是恕罪。赵恒义一问,原是他贪杯醉酒,在长风舵里误了事。
听完,赵恒义忽然踉跄要摔,姬洛伸手将他给扶住,瞧他脸色煞白,亦觉察出不对劲,忙道:“怎么回事?”
赵恒义握住他的手臂,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姬洛,今夜的事我猜你已理得八九不离十,但我们都错了。”他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代学坤不会那么容易扳倒,所以我想了个狠招,方才你在堂中也听见了,说是虚晃一招,实际我也有顾念,因而派人去长风舵的人还有一任务乃是截代学坤的人,他若要痛下杀手,我就示警,先一步向袁舵主坦白。”
姬洛和赵恒义对视一眼,明白了——
这赵恒义定然是想借机跟袁可止联手,所以老舵主来抓个正着的时候,他是有恃无恐的,因为他算到结局会是这般,但如今回禀的人却说自己渎职,根本没有办成,本应该失手功败垂成,可袁可止还是来了。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袁可止老谋深算,要么大胆推测,另有其人给他透露了一切。
赵恒义藏得深,姬洛不是没有猜过他和那夜杀红绡,搬弄走‘洛河鬼神道’中铁器的人暗中往来,所以才会答应他的要求,一直在江陵徘徊。而眼下情况分明直指四劫坞鱼龙混杂,只怕今夜所见,恰恰是一出浑水局。
随后,赵恒义遣退了来人,自个儿回了川江舵。而姬洛亦满心忧忡,径自归去林家村和屈不换、桑姿碰头,简略说了下今夜大概事。过后几日,赵恒义一直没出面,几人猜到这番大变四劫坞肯定有琐事缠身,好在衣食不断,居住无忧,三人在村落倒是安心地过冬。
十二月初十,袁可止痛陈代学坤之恶,传信江陵三舵,传舵主之位于左堂主赵恒义。一众长老念其人为舵主之甥,果敢有为,皆为信服。赵恒义使计带出了袁护弑父,自个儿瞥了个干净演一出孝顺亲和的好戏,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随即表示会善待自家那不中用的表哥。
姬洛和屈不换听到消息是在桑姿的房中,屋内空空如也,床榻工整干净,连根草都没留下。旋即,姬洛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来报信的北罗,给屈不换扔下一句“有事出去一趟”,便匆匆夺门去。
江陵入了冬,雪也不似北边盛,只得山里有些。
午后,山中雪停了,改落了些许潇洒的雨,天阴沉得好似那厚重的乌云能落到人间当毯子。
长风舵后头有座小山,袁可止发家后,将老袁家的坟都迁到了后头风水宝地,请了堪舆师看过,立了祠堂。祠堂清幽,赵恒义给吴闲点了一盏长明灯,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里,他反反复复将那手串取出又放下,最后发了狠寻来火石点火要烧,可真当火舌舔了一点黑印后,他又后悔了,拾掇拾掇放回怀中,拿了竹伞下山去。
山道上,姬洛提了两壶酒,已等了小半个时辰。
“北罗说你来了这里。”
赵恒义瞥了他一眼,嘴角起了笑,张口道:“你知道的,但凡功成名就,总要怀一抔愁绪。”
“我以为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跑这儿来忏悔了。”反正赵恒义惯是个脸皮厚又笑里藏刀的,姬洛不吝和他耍耍嘴刀。
赵恒义装作没听见他的话,反问道:“怎么,主动找我喝酒?”
“喝酒谈不上,不过想听听酒后真言。”姬洛把手中的酒壶扬了扬,声音蓦地沉了下去,“桑姿今早不辞而别,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赵恒义现在的做法和心思可能大家看起来还有点懵逼,等这一卷全部出来,赵恒义真正马甲落的时候,大家再串联来看就会比较能理解了,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