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10(2 / 2)
塞了满肚子疑惑,楼西嘉忙向那儒生讨教:“那他人在哪儿?”儒生吃酒上头,噎着了,没答话,倒是身旁另一个文士,张口闭口颇有些瞧不起人:“怎么,你还想见他?如今可是‘紫宫凤凰落东阳,千金难见姬家郎’,就凭你?呵,那样的人放着清白不要,偏要自甘下贱,小姑娘家家打听什么臭狗屎,莫不是要与狗为类……”
“嘴巴真臭,不如不要!”这一骂骂得难听,楼西嘉火气上头,推剑出鞘要砍人。
那游方郎中也有几分本事,摇了铃铛截在两人中间:“诶,大丈夫何必为你我够不着边儿的人伤了和气!”说着冲楼西嘉颔首,“姑娘想听故事,区区给说一个,说得不好听,今天的酒我请!”
儒生也跟着左右一句劝:“姑娘少说一句,天潢贵胄的事儿,你我也沾不得边,气那么大做什么,让你重新投胎,也未必有这本事富贵,仔细话多惹祸!”另一头,宗平陆朝那文士深深瞧了一眼,最后亦拉了拉楼西嘉的裙角,道:“别跟他们打,没意思。”
“你说得对,脏了我的剑,”楼西嘉收了武器,坐回宗平陆身前,猛喝了一口茶,“放心,我懂。”
这会子,倒是宗平陆有些发懵:“你懂什么?”
“是不是点子硬?我懂我懂,晚点儿姑奶奶找个没人的地方收拾。”楼西嘉在宗平陆手背上拍了拍,后者不说话了。
风头过去,游方郎中摇铃,满座都静如处子:“方才说到石崇与王恺斗富,蜡代薪火,锦作步障,是穷奢极欲,富贵无双。可惜啊,一朝败事,不仅没留住通身荣华,反叫千古美人命殒华园。”
“说是那白州双角生得一美人,名唤绿珠。石季伦出任交趾采访使时,以珍珠作价,买之易之,据为己有。绿珠容姿绝艳,善华舞,善歌吹,盛宠一时无可比拟,金谷园中崇绮楼便是为她所筑,只为解美人思乡……(注)”
“……赵王司马伦在贾后的扶植下,擅权专政,他麾下有一谋士,名为孙秀,是个阿谀逢迎,睚眦必报的小人。他觊觎绿珠美貌已久,待石季伦在党派争斗中牵连罢官,便带人上门,指名道姓讨要。石季伦勃然大怒,断然拒绝,只说那绿珠乃其此生挚爱,断不能割舍。孙秀逼迫再三,他便三度不许,要将人打出门去……”
满座都是侠义辈,除了宗平陆,一个个都听得血脉贲张,好像那故事里头的人是自个,七嘴八舌说是要将恶徒乱刀砍死,乱剑戳死,再相携美人,归隐山林。
方才那文士哼了一声,跟人唱反调:“你们一个个也不过嘴上诸葛,真要是大事临头,恐怕是真情没有,假意也无,早眼巴巴把人拱手相送,以求富贵喽!”
“你别放屁,让先生继续说……那后来呢,绿珠被孙秀抢走了吗?”楼西嘉拿剑柄敲了敲桌子,嗤笑一句,堵得那人面红耳赤,便是连不苟言笑的宗平陆,也忍不住抿了嘴。
游方郎中轻声一叹,手中摇铃不稳,发出一声哀鸣:“可惜他那时失势,如何与盛宠之臣抗衡,绿珠相闻,泣泪于前,因不想连累石崇,口中悲呼一声‘当效死于君前(注)’,从高楼一跃而出……”
“啊!”
座下伤春悲秋,优柔寡断的文人墨客无不拭泪;带刀的热血男儿,莫不长叹惋惜。
宗平陆闻之,似是有感而发,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寻着节律,顺着那郎中的话唱道:“昔为匣中玉,今为粪上英。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并……(注2)”
她曲还未唱完,寒光出鞘,楼西嘉一剑砍翻郎中身前的桌案,怒骂道:“这个结局不好,凭什么男人的祸事要女人担着!我不喜欢,你重新说一个,不管是臭男人暴毙也好,义士相救也罢,你若不说,我就打到你改为之!”
楼西嘉出手剑气凌厉,一丈以内,杯盏尽碎。
宗平陆不会武功,被爆裂声一吓,仓惶连退两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约莫是因她一番直言而忆起宫中往事,多了一分另眼相看。
“不说!打死也不改!”
那游方郎中也是石头脾气,约莫祖上曾为史官,面对楼西嘉的威胁,脖子都梗红了,宁死也不退半步:“胡搅蛮缠!无论怎么改,都是自欺欺人。金谷不复,绿珠已逝,谁都改变不了过去!”
楼西嘉一跃而上,长剑一挽左刺右砍,与那郎中斗了五招,一会是摇铃叮咚,一会是剑音铿锵。
待两人把桌案都掀得差不多时,楼西嘉可算逮着了人。只瞧那白影踢剑一蹬,就着麻衣,将人给钉在近旁的柱子上。
“怎么就不能改了!史籍里还说勾践灭亡吴国之后,西施被沉江呢,可坊间不也有许多人说,西子最后跟范蠡泛舟而去吗!”楼西嘉一把揪着郎中的前襟,扬手要扇去一个耳光,可手刚提到半空,却被仗义出手的刀客一把握住。
“故事而已,姑娘何必执意闹事?”
时有念及自身,世上多有为古人忧心流泪的人,那刀客看她为女子,年龄又不过双十,只开口好言相劝,也不动手。
楼西嘉回头瞪了一眼,倒也没出剑乱砍,只烦乱地要将手挣脱:“你放开!”
话音刚落,只听两道刀声并起,速度之快,眨眼已近人前,非要血溅三尺,削人手臂不可。那刀客左手抽刀不及,楼西嘉“嘿呀”一叹,先一脚踹开游方郎中,随后反握住刀客的手臂,一个大空翻大腾身,将飞刀踩在脚下。
围观的看客里挤出一个红衣人,脚跟还没站稳,就被楼西嘉骂了个狗血淋头:“你怎么回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注:绿珠的故事引用并改编于《晋书·石崇传》
注2:引用自石崇《王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