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2 / 2)
鹤发白衣老道对他说:“望暮,不离天永远等你回来。”山门下,他微笑的脸被风撕裂,露出里面的可怕面目:“虞渊,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师父,我没有,你信我,好不好?
于是一百七十八剑清理门户,挑断他筋骨,他血流了遍地,抬头还在求他。
求求你。你信我。
血流如注,风雨都不曾怜惜他的无辜,落雨三日,他便在梏惛台上与大雨共眠。
那是彻骨的冷。
他是不离天的罪人。
从此,他不再相信所谓的道义。
他睁开眼睛看见同门穿行,却没有一把伞撑在他身侧。
杏花微雨,那一年,她抬头对他笑。
“师兄,我给你打一辈子的伞。”
那个人没了。他们说是他杀的。
没人信他。
正如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人爱过他。
青崖山之巅,眉目如初的少女拔剑,说的却是:“虞渊,我来了。”
我来杀你,他恍惚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舍得杀他。她用他教会她的剑术来杀他。
而她身侧白衣墨发,干净温柔的青年将她护住,他道:“阿暮,回头吧。”
回头?
可笑!
他们让他回头?
回头是什么?是他的苦难,是横眉冷对千夫所指,是生来即为恶的妖孽,是他们兀自的正义,是慷慨陈词下的杀戮。是淹没他最后一点光芒的一句“孽障”,一句“魔头”。是所爱的背叛,所敬畏的鄙夷,是厌憎,是孺慕,也是爱恨茫然。
偏偏没有一句他想要的。
一切都不如恨。
恨干干脆脆,恨世上人,就杀世上人。
睁开眼,他就是魔,魔蚕食着独属于它的酒酿和佳肴。
不离天上有魔,世间一切黑暗邪念,不是以它为源头,而是以它为终点。
它是一切邪恶欲念的温床,是邪恶欲念的子嗣。
魔永生与黑暗同眠同醒,唯有黑暗包容它,于是它囚禁自己于黑暗。
谁又记得,他广袖曾经拂过春日温柔的枝头,拂过旧梦朦胧的柳梢,拂过她的颤抖的眼睫,拂过他清霜秋水般干净的剑锋。
他一双手沾染过恶人血,善人泪,他握过日月星辰般的剑光。
可到头来,他就是个怪物。
他报复,将傲骨不屈的脊梁捏碎,将清正之士的喉管穿透,点燃了三十四个城池的烈火。
“求求你,放过它吧......”有妇人苦苦哀求。
世间苦难之根源,他替那肚腹中孩子折断。于是那双手,也将怀有婴儿的肚腹戳破。
怪物不是虞渊,虞渊不是怪物。
可没人信的。
“这位仙长,请问不离天往何处走?”
青崖错,问路错。一切都是错。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不离天风呼啸着,吹乱了一树白梅。他狂笑着流泪。
我恨你们……恨你们所有人……
昔日芳草,今朝萧艾。
“此身无所托,空有泪沾衣。”
谁?谁在说话?
不离天的人已经被他屠尽。
他野兽般的眼眸里都是戒备和杀意。
他抬手便把周围的断壁残垣轰了个稀巴烂。
不管是谁,都不要再靠近他。
这么多年,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活着,他死得如此轻易。他一点点死去,也许死在那一年的无情剑下,亦或者是大雨滂沱中,也许死在年少时捉妖途中,也许死在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刻,也许死在在不离天长大的那些年,也许就是胎死腹中。
怎么算清?他们都欠他。
黑色的雾霭涌向他。他看见雾霭中一张张或得意或憎恨的,无穷无尽的黑暗的,充满欲望的脸。
不要,好痛苦。
可是那些黑气却不愿停歇,一点点灌满了他,他几乎要裂开。
他指节如玉,顺着干涸的血液攀援。
却扼不断自己的咽喉。
他连死都不能选择,因为魔永生。
若是昔日他有人暖,有人爱,有清茶,有醇酒,有挚友对饮,有师长爱护……
他何至于此?!
那个声音却依旧信口雌黄。
虞望暮,你拥有过,你有人爱,有人给你烹茶,有人给你煮酒,你的师长如同清风明月不染尘,你的朋友炽烈热诚与你肝胆相照。
有人用了命来暖你。
有过吗
有过吗?
他狂笑,没有,没有!世上只有伤害,只有无尽苦痛!
他闭上眼,我恨,我恨你们。
那一声叹息如同柳叶落地。
不,不,回去吧,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