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八章(2 / 2)
云乘双眉微拢。他以前始终想不明白,绵阳明明是恍然境巅峰的修士,为何很少动用道法,甚至连相貌都那般苍老。直至近日,通读书本,才明了一二。
他说百年前丢了剑。
他修的是剑道。
剑毁道亡。
绵阳不是不愿用道法,是没有多少修为可用了。他也不是故意显出老态,而是……寿元将尽。
自上次李陌出关,云乘传讯,绵阳本说不日便归,眼下已过了三十余日,他仍未归山。
云乘也曾催促,然而玉符传出,泥牛入海,再无回应。
师父本该去寻剑的,却为了自己和李陌,将这所剩不多的十年寿命拿去寻那缥缈无踪的塑灵石,也不知耗了多少心思和修为。
云乘没有同李陌说,却忧心了许久。他怕再见到绵阳时,只看到他身死道消的一幕;更甚者,师父独自一人在山外仙逝,他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我欲去昆仑一趟。”云乘看着夜空,半晌才道。
昨日他曾去玉虚峰内殿看过,师父的验生石还亮着,虽然没有明显的黯淡之色,却不知何时说灭就灭了。
雪泥低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现在这个模样,上不去的。魔君证道后,君临在昆仑山布下禁制,连我都进不去,绵阳也不会在山上。”
云乘没有说话,眉头皱的深了些。
雪泥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嘲道:“帝王的心思,还能怎么样。君临远不如世人以为的那般公正持重,封山也不过是怕世间再出一个神罢了。便是我们妖族,这些年来,也没从他手里讨得几分好。绵华去都比你去稳妥。”
它往梧桐树的枝桠末端移了几步,好让金色的羽毛晒到月光,看云乘的目光也越发郑重:“你要去秘境,霓霞剑在那里,只有你能找到霓霞剑。”
云乘双目微抬:“我不需要霓霞剑,我要救师父。”
雪泥气急,扑扇着翅膀道:“你明知道!你明知道你是谁!待你回到众生之巅,要救他,不过是你一念之间的事!”
“若是师父在这之前死了?”
“死了又如何,天元世界亿万苍生,还敌不过他一个人?”
云乘看着它,眼中渐渐沁出寒意,话语亦是冰冷:“他是我师父。”
雪泥被他口中冷意所惊,退了两步,羽毛恹恹地耷拉下来:“……你不管苍生了么?”
“苍生自有轮回,与我何干?”云乘答的理所当然,“李陌与师父、呈闲派众人好生活着,便够了。”
雪泥惊骇欲绝。
它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它的声音都在发抖:“你……天下苍生,都是你的道,你怎么能背弃……”
“寂灭亦是我的道。”清冷月光下,云乘面色森然,“我是云乘,不是他,他已经死了。”
十年前,身体长大的那一刻,他看着镜中倒影,已经明白了自己从何而来。
可那又如何,他是他,云乘是云乘。
他为苍生而死。而云乘,只想护着李陌,护着自己在意的人,便觉得够了。
或许正是因为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十年来,修为不得寸进,至今停留在入道境。
雪泥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哀痛至极:“你没有死!你就在这里!你明明说过,你会永远照拂苍生!你去九重天之前还跟我说,让我好好安抚妖族,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王,要好好维系天元来之不易的太平!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你……”
“雪泥。”淡漠的声音将它拉回现实,“我只当你是山脚捡回的小灵鸟,你若看不清,便回去。”
雪泥抬起头,不敢相信他居然驱赶自己,颤抖着问:“你要让我回哪去?”
“回妖族去罢,拘在这样的身躯里,又是何必?”
夜风吹起,枯叶纷落。
孤竹微动,月色寒凉。
“我不走。”雪泥讷讷道。
“我欲救绵阳。”
“我帮你找到他。”雪泥咬牙,没有尾羽的身体贴紧了树枝才没有晃下来,“你去找霓霞剑,找到霓霞剑就能找到他的剑。不然,他寿元到了,还是会死。”
云乘面色淡漠地审视着它,似乎在打量它有没有说谎。
“我没有骗你,你许多事没有想起来,所以不知道。霓霞剑的剑灵与万剑相通,她只听你的,你让她找,她肯定能找到。”雪泥解释的有些急切,生怕他再赶自己。
“好。”云乘应允,“我取剑,你带回他。”
普天之下,若是雪泥都找不到师父,怕是没有人能找到他了。
雪泥松了一口气,自是满口答应。
又道:“你也不必着急,我先前观他模样,如今起码还剩下十几二十年年寿元,来得及。”
云乘闻言,也不过稍稍安心了些,左右绵阳还在山外,一日不归总是不妥。
“——吱嘎。”
竹门移动的声音,在执剑峰顶寂静的月夜里,尤为扎耳。
云乘转身,正见李陌揉着眼睛走出来。他身上还穿着中衣,人又清瘦,寒夜里看起来格外单薄。
“乘儿怎么还没睡。”李陌注意到云乘,有些困惑,“我好像听到雪泥在叫。”
雪泥被云乘瞥了一眼,缩起鸟头,在树枝上窝成小小一团金球,极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云乘走过去,摸了摸李陌鼻尖,触手微凉,便解下外袍披在他身上,淡淡道:“睡不着。”
末了,见他不肯披袍子,又微皱着眉给他系好,叮咛了一句:“天冷,你莫着凉。”
李陌耳根红了红,也说不清是因为被他摸鼻子还是被他照顾,顿了顿,道:“我这都入道了,哪里会着凉。”
嘴上这么说着,却发现有了袍子的确暖和不少,又顾及云乘将衣服给了自己,身上剩的不多,拉着他就进了屋。
李陌睡到一半有些迷糊,把人拉进来了,才想起这是自己屋子,这会又不能赶出去,挠挠头道:“要不乘儿今晚跟我睡?我给你讲故事吧,听一会就睡得着了。”
云乘有些恍惚,呼吸悄然快了几分。
李陌没听到他回应,以为他不愿意。
小时候李陌以为男女授受不亲,云乘偶有睡不着,他都是说完故事哄他睡了,就回了自己屋。本想着现在都是男人没什么好顾及,却没猜到他会不乐意。
不过细想也是,两个大男人挤一张小破床,换了别人也不乐意。
虽是如此,李陌还是有些不大高兴。总有一丝乘儿大了就不同自己亲近了的委屈。
李陌正想开口,说那要不我去你屋哄你?
就见云乘几步走到床边,脱了靴子摆好,端端正正地躺下,双手平放在腹上,微微侧脸看着他。
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却双眸微闪,好似在催促。
李陌失笑,分明和小时候差不多嘛。
他灭了烛火,甩脱靴子,也跟着躺了上去。
还没想好讲哪个故事,一双手已不知何时揽上他后背,李陌只觉一阵天地旋转,自己便被挪到了里侧,面目紧贴着的似乎是云乘的胸口,有砰砰跳动的声响,呼吸间都是他衣服上淡淡的松木香。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