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吴静此人(1 / 2)
星星不躲在云里,月光清冷冰寒,凌晨的衡水繁华大道依旧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贺焱的手松松搭着外套上面,神情散漫,出神的窝在阳台沙发里,背挺得很直,光半边洒在他的侧脸,忽明忽暗琢磨不定。
手边是几张写满了字的草稿纸,上面乱涂乱画了好几回才被他工工整整誊下来当做自认为有用的东西。
说是工工整整,他字体依旧万年不变的飘逸。
高一数竞的时候贺焱拿了省金,在别人看来他是天赋型选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金牌的背后是多少个彻夜不睡的夜晚刷题而得来的。
教练问他想不想继续进国家队时,他婉言拒绝了。
贺焱性格如此,就算谈个重要事情也喜欢东扯西扯说些有的没的,让人错觉的误认为他是个意志不坚定只会满嘴跑火车的人。
他一瞬不瞬地看了天边的星云很久,久到眼睛都有了视觉疲劳才垂眸看向手边的那份表格。
上面填满了字。
那年他13岁。
少年桀骜不驯却浑身发光,仿佛站在世界之巅满腔热血的向所有人宣布,终有一天他会考上心中梦寐以求的国防科技大学。
为祖国,为家人,为青春,为理想。
四年以来发生过很多事情,有很多变数,唯独考上国防科技大学是他很久以来不曾改变的执念。
从没有一个瞬间,想过动摇。
数竞拿省一的时候,贺焱选了保送他的理想。
他想了片刻,然后站起身将那份保送通知撕得稀碎,手里拿着个档案袋。
几乎没再犹豫。
或许有比理想更重要的事情在等他完成。
贺焱起身下楼,在楼梯拐角处被贺父叫住了。
顿了两秒,他抬眼笑着问:“怎么了爸。”
贺父看了他一会,“进来,有事和你说。”
贺焱心说我正好也是来找你的。
他带门倚在墙上,低着头没说话,袖口褶皱处被他轻轻抚平。
贺父弯腰整理了下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然后松了领带,“下半年去集训吧,录取通知书也不是白拿的,那边教务处的都打电话来了。”
贺焱闻言懒洋洋地勾唇:“现在没了。”
“什么没了?”他皱眉,语气忍不住带了几分训斥,“去了以后好好的,让你母亲省点心。”
“我是说,录取通知书,我撕了。”
这句话就像一个平地惊雷在他脑子里轰的一下炸裂开,惊起万丈浪花,让贺父半天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你在说什么?”
“爸,我认真的。”贺焱挺无奈的,“或许之前我表现的不那么……”他尝试换了个词语:“正经。”
“但我现在是认真的告诉您,我不打算去那儿了。”
贺父站在原地气笑了,他对贺焱所做的决定简直不能理解,又或者他是因为什么在闹脾气,“你又在想些什么贺焱,你都多大了还不成熟。”
“您怎么想是您的事儿,我怎么干就是我的事了,但我还希望您能尊重我的决定。”
他把手中的文件桌上重重一摔,“什么决定?放着好好的大学不去上就是你的决定了?”
贺焱用力捏紧了手里的袋子。
“我倒想听听你究竟有什么理由。”贺父揉了下眉心,“我记得你说过,这是你的梦想,现在梦想就这么廉价吗?”
他没说话。
贺焱不随便乱点那根易燃的引火线了,只是他安静地将手里拿的档案袋放在桌上,绳子一圈圈被他骨节分明的手绕开,贺焱把里面的资料放在贺父面前正对着他。
或许行动比沉默才是这个问题最好的答案。
贺父在气头上,他喘着气瞟了一眼,却再没能收回视线。
SMA。
有关SMA近年病例研究报告与研究方向。
因先天性基因突变所导致的SMA。
他没法维持一个父亲该有的模样淡定下去,贺父伸手随便翻了几页,表情越发难看,里面记录的信息详细而准确,他到最后终于说:“你放弃去那的原因是对这方面感兴趣?”
说实在,贺焱没指望取得他的理解。
“是。”
这个话题对于贺家太敏感,以至于贺父忍不住看向他:“因为林淼?”
见他毫不避讳的在自己面前提起林淼,贺焱了然地笑了下,“您知道啊。”
贺父把那些资料用力推回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压着火没理他。
周遭空气都凝固了,贺焱像没感觉到似的,一个劲儿说自己的话:“您那点儿心思,突然赶紧催我过去,也是怕我俩有事吧。”
“您放心,我俩现在好着呢。没事。”
至少现在人家没同意当你儿媳妇。
“这是世界难题,贺焱。”贺父冷静了几秒后决定耐心劝他,他以为贺焱是不知道这种病的罕见和难控性:“那么多医学家研究几百年都没研究出来的难题,你认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你能做点什么?”
这就是天方夜谭,白日做梦。
凭着某一个人的支撑,梦想能持续多长时间。
没有热情的梦想,更不可能天长地久。
贺父自以为是了解他的,他认为他是明白贺焱对这方面不感兴趣,也知道他真正理想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
所以他笃定了,贺焱不会坚持多久,甚至连半途而废都谈不上,他可能在开始就折弯了腰。
他一定会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不论为哪个谁专注地做某一件事都是不值得的。
“我现在做不了什么,不代表我以后做不了什么。”贺焱掀起眼皮,双手塞进兜里,依旧是那副骄傲的样子,说出来的话狂妄又自信,“这种病的全部我都了解过,不需要您来告诉我这究竟是镜花水月还是海市蜃楼。”
说白了,这是少年人独有的天高地厚。
他的声音坚定不移,语调平静有力,似乎隐忍了很多难以表达的情绪,和当初不懂事时骄傲地说要考上国防科技大学不同,如今貌似掺杂了些别的什么。
抓不住摸不着,可真实存在,无法忽视。
尤其是他一贯没有过分真心的眼眸里,除了对命运曾经于他不公的隐藏以外,多了些真心实意的东西。
这与热情无关。
口口声声说着了解他的父亲,其实是最不了解他的那个人。
“你把这些想的太简单了。”贺父单手撑着额角,头疼得很,“她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如果是碍着面子问题,根本不会有人嚼舌根,本来知道的人就很少。”
所有商人的头脑都千篇一律,无可厚非只有利润和权利。
贺焱又笑起来:“说了这么多,您也没问我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您这么多疑的性格,竟然也没有怀疑是林淼故意告诉我的,这就充分证明在您的认知里面,她就不是这样的人。”
她干净,至少比我干净。
一面向阳,一面向阴。
在阳光下的人已经开始逐渐认命腐烂,而长久处于阴暗处的人却不愿低头,不输于任何人。
贺父握紧了手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你不要理解错了。”他说:“他没有我了解你,以你的耐心,绝不可能在这个方面有所作为或坚持下去。”
就像宣判死刑一般。
贺焱的眼睛里从没有流露出难过或悲伤,他知道这是一种及其无用的情绪,所以他经常以笑来代替所有言语,久而久之,面上喜欢笑,总是不正经的说话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目的是为了不被看穿他内心里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一旦被看穿了,就有了软肋,失去了战无不胜的盔甲。
“爸。”他还是笑着:“你根本不了解我。”
如果你真的了解我,或者试图曾经想要去了解我,就不会任由贺霄胡作非为,让我拥有那样一个黑暗的童年,持续影响到我现在。
贺父不再看他,失望道:“你们青春期都会有这样的现象,我能理解,但你要有个度,为了她去放弃无限光明的前途,这根本不值得,你再好好想想吧,别太草率。”
值得值得,你们口中的一切都是值不值得。
价值,取决于我心之所向。
“值不值得,由我来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