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正文完(1 / 2)
登基大典时间很长,奉先殿的?典礼结束后?,还?要去太极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洪恩帝毕竟大病初愈,待奉先殿的?典礼结束后?,便回了乾元宫。
前头李宿在行登基典礼,在乾元宫里,洪恩帝也没闲?。
贵妃一直陪在他身边,见他回宫之后?神情委顿,话都说不出来,便让宫人忙伺候他躺到床上,亲自喂他吃药。
洪恩帝一碗药下肚,闭目养神许久,才终于有?了些精神。
“碧鸾,召中书令。”
苏碧鸾皱起眉头,不太赞同:“陛下,您得多歇歇,今日这一番折腾,怕是要熬好些时候。”
洪恩帝人是醒了,却不太能动弹,今日为?了当众宣读圣旨,他提前吃了些秘药,才能让自己坐起来。
这会儿瞧?药效散去,他身上的?疼痛席卷而来,只怕会好几日无法安寝。
“无妨,”洪恩帝躺在床榻上,说话声也逐渐孱弱,“得趁今日,把所有?的?圣旨都发出去。”
有?些事,得他这个太上皇来做,不能脏了新帝的?手。
苏碧鸾叹了口气,还?是让人召了中书令过来。
中书令身上还?穿?整齐的?官服,见了洪恩帝,立即激动跪倒在地。
“陛下大安,臣心甚慰。”
洪恩帝吃下一碗参汤,才道:“赵爱卿,朕要拟诏,且一字不漏写下。”
中书令忙起身,来到书桌前听诏。
洪恩帝垂下眼眸,缓慢地说:“朕之长子李锦昶,德行败坏,有?违天道,不睦不悌,偏生谋反之心,当废其太子之位,夺其李氏皇族之身,贬为?庶民,囚其于法成寺,终身不得复。太子妃一并贬为?庶人,一起囚于法成寺。”
中书令毕竟跟随他多年?,最是知道洪恩帝脾气,如此听来竟是丝毫不慌,一笔一划书写工整。
“德妃、端嫔祸乱宫闱,贬为?庶人,关于冷宫,终身不得复。”
说到这里,洪恩帝突然咳嗽两声,一口鲜血随之喷出,斑驳落在锦被上。
苏碧鸾忙上了前来,帮他擦干唇边的?血迹。
“陛下,歇歇吧。”
洪恩帝神情不变,只继续道:“敬王谋害皇嗣,有?不臣之心,夺其封号,贬为?庶人,囚于府中不得出。”
“九皇子、三皇孙夺其封号,贬为?庶人,令其前往万家峪替朕为?先祖守灵,永不启复。”
洪恩帝是老迈,却并不蠢笨,九皇子三皇孙并未过多参与这一场夺嫡大乱,却看在眼中听在心里,只是默不作声罢了。
即便如此,洪恩帝也不能留他们在盛京。
留到最后?,都是祸害。
把这些人都安排完,洪恩帝闭上眼睛,似乎已?经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但他没叫走,中书令便只得等在那,大气不敢出。
苏碧鸾又叫宫人上了暖茶,让洪恩帝喝了两口,洪恩帝才颓唐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苏碧鸾担忧的?面容。
洪恩帝冲她点点头,语气多了几分温和:“碧鸾,你不用担心朕,朕心里都有?数。”
他已?经活得够久了,当了三十年?皇帝,九五之尊,天龙之子,没有?人比他命更?好。
所以,他觉得不亏。
什么?要长生不老,什么?要永享繁华,那都是痴心妄想,还?不如好好地来,好好地去,不在青史多留骂名,便已?是最好。
洪恩帝如此想?,唇角竟有?了些笑意?,但随后?,他脸上的?笑容都被苦涩掩埋。
“长生……”这个名字一喊出口,洪恩帝便就垂下眼眸。
“寿宁公主不遵循礼法,祸乱宫闱,?……?夺其公主封号,降为?县主,赐睦洲县为?封地,即日起就藩,无召不得回京。”
他的?病,有?一半是因寿宁公主而起,但他对于这个宠?长大的?女?儿,实在没办法下死?手。
待到诏书都写完,洪恩帝便让中书令下去,狠狠闭上了眼睛。
“陛下,寿宁她……”
苏碧鸾想说寿宁公主娇宠长大,自是有?些顽劣任性,但话到嘴边,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想到她胡作非为?对李宿的?伤害,苏碧鸾就决计不会原谅她。
看李长生风光不再,跋扈不再,只当成一个平凡人,永远被盛京繁华所抛弃,这才是对她应有?的?惩罚。
但对于洪恩帝来说,这其实是他给女?儿所留的?最后?情面。
李锦昶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要一辈子为?庶人被禁锢在法成寺中,听?他永远也无法静心的?佛经,看?最厌恶的?儿子高高在上,怕是会让他日夜难眠,无比煎熬。
对于这个儿子,洪恩帝唯一的?情面就是让他活?。
可这么?活?,比死?了还?令人痛苦。
洪恩帝长叹一声:“长生……长生毕竟是蔚云拼命生下来的?,一命换一命啊。”
那是他的?发妻,是先皇后?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宝贝女?儿,他给她起名长生,就是希望她能长命百岁,健康生长。
然而依旧事与愿违。
洪恩帝颓唐地垂下眼眸:“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他不是好丈夫、不是好父亲,似乎也算不上一个好皇帝。
这一生啊,他终究失信于人。
苏碧鸾没有?说话,洪恩帝也并非需要旁人安慰的?人,他沉默良久,才道:“你去忙吧,宿儿年?轻,妃嫔有?只有?一个,还?得你多操心。”
苏碧鸾起身,冲她福了福,然后?徐徐往外走。
待行至门口,她听到一声几不可查的?叹息。
苏碧鸾没有?回头,径直离开。
在她背后?,只宫灯烁烁。
今日的?登基大典本就准备周全?,只不过临了换了个皇帝,一切流程全?无变动。
待到落日时分,忙了一天的?登基大典才算短暂结束。
李宿宫人先送了姚珍珠回南寂园,这才乘了御驾来到乾元宫。
他还?未到,太上皇的?大太监韩九便匆匆迎了出来,直接跟在御驾边:“陛下,太上皇正等您。”
李宿低头看向他:“皇祖父还?未歇息?”
韩九的?脸上便露出担忧的?神情:“只傍晚时分略眯了会儿,现在又醒了。”
他如此一说,李宿便皱起眉头。
“知道了。”
两个人一路沉默地来到乾元宫,待李宿进了正殿,整个乾元宫也都是安安静静,仿佛没有?人烟。
韩九一直侍奉他进了寝殿,才轻手轻脚关上门,迅速退了下去。
李宿知道这是皇祖父有?话要说,便在门口道了一声:“孙儿给祖父请安。”
洪恩帝确实还?未睡。
他道:“过来吧。”
李宿绕过江山万里屏风,缓缓行至御榻之前。
洪恩帝仰头躺在床榻上,头上只梳了发髻,身上盖?厚重的?锦被,似乎觉得春日的?夜晚依旧寒冷。
“皇祖父。”
李宿正要给他行礼,洪恩帝便开口:“坐下说话吧。”
李宿也不去搬椅子过来,毫不在意?地坐在了脚榻上。
“皇祖父,您身体还?未康复?”李宿问。
从他进来到现在,洪恩帝就一直平躺?,没有?偏过头看他一眼。
并非洪恩帝对他厌恶,而是他靠自己已?经不太能动了。
李宿靠过去,好让祖父能看到自己的?面容。
洪恩帝眉眼微动,那双已?经昏暗迷蒙的?眼睛好半天才落到李宿脸上。
白日在奉先殿,他就觉得孙儿大为?不同,此刻见他,发觉他好似又有?些不同。
今日他登基为?帝,命运更?改,自是龙气加深,当然会不同。
洪恩帝看?他年?轻的?脸庞,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脸,可努力半天,却动都无法动。
“唉,宿儿,你是否有?许多话要问我?”
李宿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认真地看?祖父。
不过才三个月未见,曾今他心里高大英挺的?皇帝陛下,也已?是老态龙钟。
他眼神朦胧模糊,满面皱纹,头发也花白了大半。
在他身上,李宿能体会到英雄迟暮的?悲凉。
“祖父,您……”
李宿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难过也好,遗憾也罢,总归是五味杂陈。
洪恩帝虽已?是老眼昏花,但他依旧敏锐,孙子是什么?样的?心神,他能清晰感受到。
见他心里难受,甚至还?努力冲他笑了笑。
“傻孩子,人人都会老,即便是皇帝,也是人,总会有?老的?那一天。”
“你要记住,皇帝也是人,这句话永远不能忘。”
李宿点头:“孙儿谨记于心。”
洪恩帝努力盯?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宿儿,你没有?话要问我吗?”
待到此时,待到此刻,他们之间便只是祖父和孙儿,不是什么?太上皇和新帝。
李宿沉默了。
他知道洪恩帝想让他问什么?,可他自己想知道答案吗?
若是不知,这个心结会一直缠绕?他,此生都无法忘怀。若是知晓,答案并非他所愿,他又当如何?
李宿的?犹豫,被洪恩帝看在眼中。
洪恩帝沉默半晌,最终叹了口气。
他这一声叹气,把人一下子拉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他正是意?气风发时,年?富力强,意?气风发。
他是少年?天子,是大褚最好的?中兴之主,是百姓交口称赞的?好皇帝。
赞誉加身,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也正是那个时候,他意?识到了儿媳对自己的?特殊情愫。
缠绵的?、敬仰的?、深沉的?。
洪恩帝努力睁大眼睛,看向李宿。
“你是锦昶的?儿子,千真万确。”
李宿内心深处嫩芽一瞬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他压抑内心多年?的?痛恨,怨怼,在这一刻被抚平。
洪恩帝是九五之尊,他从不会欺诈蒙骗,他说的?话,李宿信。
洪恩帝的?目光依旧游移在他脸上,似乎透过他在看什么?人。
“宿儿,我这一辈子,只心爱一个女?人。”
“那就是你的?祖母,我的?发妻孝慈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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