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白蝴蝶（2 / 2）
“你们做得很好。”双牙扭过头来，两双眼睛湿漉漉的：“嗷呜……”然后跑到他的脚边，埋脸在他裤腿里，两颗脑袋攒动寻求安慰。短短的进化已经耗光它们所有的灵气，现在就乏力了。
这副没骨气的样子看得丹锦吭吭喷气。偏偏那个恶魔还摸它们脑袋，哼！
这会儿，哑婶从外头回来。
以为他们在玩闹，笑呵呵的，掀开了菜篮子上的布，拿出两个芝麻烧饼，递过来。
丁了接过，还是热乎的，说：“您跟英婶今天烙饼了啊，远远就闻见香味，是不是肉馅的？”
“啊啊。”哑婶笑眯眯地点点头，示意他吃。
他咬了一口，饼皮酥脆，肉汁溢出，混合着芝麻的香气，几口就能吃玩一个。
这段时间虽然有了些闲钱，但是哑婶节俭惯了，也不爱太花钱，平时自己吃午饭依旧是白粥配菜饼，咸蛋之类的，肉也不怎么吃。不过大约认为他这个年纪需要长身体，所以买骨头买肉从不吝啬，烙个饼，馅儿都要塞得满满的。
丁了利索地吃掉了第二个，正想说什么，抬眼刚好看到天空划过一道白光，坠落在不远处。
猝不及防的发现。
似有所觉，他的双眸一瞬间的冷凝。
但很快，这短暂的明显情绪就消失了，面上不见任何异常。
“啊啊，呵呵，啊。”
眼前的老人并不能感觉到什么，半佝偻的瘦小身子若是站得近，总要仰着才能看他，慈祥地笑。担心他吃不饱，递上篮子让他再拿饼吃。
丁了接过篮子，没有再吃。
打发双牙自行去休息调息之后，微微笑了，说：“阿婶，您跟我过来。”
他转身进了厨房，老人虽不知道有什么事，但也好奇地跟了进去。听他说让坐着等一会儿，她就在从旁边搬了一张凳子，坐下。这张凳子比别的矮且轻许多，是他随手打了拿回来的。
哑婶不明所以，但看着灶头边身量挺拔的少年利索地在忙活，看着看着，老眼盈满欣慰，自己乐呵呵笑起来。
丁了没有费太久时间，许多材料早已经提前预备好，很快就下好了一碗香气四溢的汤面，端上来。
面碗放在老人面前，汤清而鲜，面条丝丝匀称，青菜横切成丝，顶上卧着两枚狮子头和对半切的溏心蛋，旁边再摆上一碟辣南乳，每一样皆是她爱吃的口味。
哑婶一头雾水地看着这碗来得突然的丰盛的面。
他放上筷子，说：“您忘了，今天是您七十五岁寿辰。您喜欢吃狮子头，平日嫌着麻烦不让做，我说不费功夫，您也不信，趁着今天我做了二十颗，这两天可以随意吃了。”
哑婶听了，本来很动容，听到后边却是又好气又好笑。一颗有小孩儿拳头大，二十颗那是三餐当饭吃的？
想说他几句吧，又难得见他开心。这孩子有主见，什么都能做好，从来不需要她操心，就是太过稳重，不活泼。当初见他孤零零的无家可归，想让他吃个饱饭，没想到最后反而是自己得了他照看，也不知是哪里得来的福气。
时常看着他，心就踏实，失去儿孙的痛苦，也能缓解不少。
哑婶抹了抹眼睛，连连点头，拿起筷子吃面。
她吃得慢，身子虽佝偻，但举止中犹有书香人家教养出来的仪态，恪守饭桌上的礼仪规矩，但是并不死板。曾任他狼吞虎咽，吃得满桌狼狈，也没有责怪过半句。
她似乎秉持着礼仪是能吃饱饭的人才讲究的道理，所以耐心等他吃够，理智回笼，才教他坐姿端正，用筷双头平齐，吃饭细嚼慢咽。被哑婶收留的一年，是他在辟谷之前，唯一天天有温饱的一年，不挨饿，吃饭也就不急躁。
窗口斜进来的几缕残阳映照在丁了的眼眸里，沉入深处。他似乎在看着眼前，但是瞳中又映出别的影子。那是佝偻的老人端来水盆，温和包容地给另一个衣衫褴褛缩成一团的身影擦拭手嘴上的油污的记忆碎片。
角落的阴影处，一团黑影氤氲冒出来，浮动成形，隐约有了个人样，伫立在那里。它形状波动剧烈，脸上裂开了个像是嘴巴的坑，慢吞吞地，一张一合，像在说什么。
与之相对的，丁了沉默着，看起来平静无波澜。
这碗面吃得不久，不到两刻钟。
哑婶放下碗，笑眯了眼，连连点头夸赞他。
他也笑了。
虽然只是弯起弧度，不到咧嘴的程度，但是整个表情都软化，浑身都有了温度。
然后他伸出手，掌心放在她面前。
哑婶刚惊诧他的反常，心里无端有些慌，本想询问，却因他的动作打断，一时间怔愣住。
就是这一瞬的怔愣，她一双眼很快变得空洞。
老人仿佛灵魂出窍，失了笑意也没了慈和，直愣愣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少年。
丹锦吃完最后一口，原本想歇一会儿，但是身上有些痒痒，它想找恶魔人类声讨的，但是他进了厨房就没出来。
没多久，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它等了没两下又好奇又痒得厉害，鬼祟的本质唆使它轻着脚去偷看。
头钻入门框，丹锦本想大叫一声作怪吓人，却因为看见里边的景象，小眼睛一缩，失了声。
厨房里有些昏暗，窗口透进来的光很红。
那个恶魔人类站在那里，背着光看不清脸色，但它刚一探头进去，就对上了他的双眼。
那是从未见过的冷漠眼神。
它一瞬间脑袋都发凉了。
但是……又很奇怪。
那么可怕，它怎么又觉得，恶魔人类很难过的样子？
强烈的陌生感让丹锦一时恍然，直到丁了走过来撩开帘子，从它身边走过，它偷偷扭头盯了那背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确实是恶魔人类。它又探头看厨房里，只看见这家的老婆婆趴在桌子上，似乎睡着了。
不是吃东西吗？怎么怪怪的？
难道恶魔人类做出奇怪的东西害了老婆婆？！所以他才这样？
太恐怖了！
丹锦感觉自己无疑中发现大秘密，来回跑了几下，无处可以诉说八卦，想想又害怕被灭口，所以一溜烟躲回瓜藤深处。
丁了的脚刚踏出门口，就看见远处翩翩飞来一只白色的大蝴蝶。
蝴蝶通体莹莹白光，飞过的地方落下晶亮的鳞粉，一看就不是凡俗生灵，何况还有意识一般，要引导他去某个地方。
它飞得近了，扇动翅膀都透露出焦急的意味，盘旋在他身前，丁了迈出脚步，它便转头带路。
他一副好奇且痴迷于蝴蝶的美丽的样子，跟着它寻踪觅迹，一路走到了莲花池那边。
他站住双脚，屏住了呼吸，双眸愣了神。
蝴蝶消失了踪影，映入眼帘的是，悬浮在莲花池上，被淡淡白光包裹在其中的俊美男子。
他衣袍宽阔，飘飞起来就像那只白蝴蝶化作了人形，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只是像受了伤，眉眼有些令人见之不忍的痛楚，苍白的唇边染着点点朱红血迹。
只这一眼，便自刻入心中画卷，铭记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