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2 / 2)
“你那时候,也不过和她一般大小。”顾横洲突然开口。
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望,窗外金乌西坠,日光变得更加柔和起来,天际烟霞叆叇,云雾丝丝缕缕漂浮。远处的湖面上,撑过一只扁舟,穿着曲裾的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手持船桨,衣袖垂落,露出手臂上套着的银镯。
“她比我厉害,我那时连师尊的剑都抱不住。”贺西楼放缓了神情,眉眼柔和下来。
初到云渺派时,贺西楼对修真界一无所知,见到其他同门都会替师尊抱着剑,便也要尝试。但他不知,其他人虽然看上去和他年纪差不多,但早已引气入体,步入修行大道,他那时还是区区凡人,抱着顾横洲的剑根本连路都走不稳,跌跌撞撞,随时都会摔倒。
偏偏他骨子里有一股韧劲,生怕自己没用,硬是忍住,踉跄地跟在顾横洲身后,手指被勒得通红。
最后还是抱着剑摔倒在地。
“你已经很厉害了,”顾横洲看着他,慢慢喝下酒杯里的酒,“那时候是我思虑不周。”
酒香清醇,但对顾横洲这种很少喝酒的人来说,依然有点辣,他的脸颊不自觉发热。
“这酒有些烈了。”贺西楼看到了他的反应,低声道:“师尊还是适合喝桂酒。”
每年在云渺派,贺西楼会为顾横洲稍微酿上一点桂酒,说是酒,其实只是沾个名字,微微带着酒味罢了。
顾横洲垂下眼来,忽然说:“贺西楼……之前很多事情,是我没有考虑到。你当年刚上云渺派,我对你实在照顾不周。”
他顿了顿,借着酒劲,像是解释也像是辩白:“我也是第一次当师尊,做得不是那么好……”
“没有。”贺西楼短暂的讶然过后,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拿起酒坛给顾横洲续满酒,“我没有怪过你。”
两个人慢慢喝着酒,在酒精的浸润下,顾横洲突然变得话多了起来,他说起几年前的春日,贺西楼偶然翻到一本人间的话本,到了云渺山终年冰封的寒涧,挖来一块寒冰,雕刻成了一盏冰灯,送给顾横洲。
说起贺西楼初次完整地施展凌云剑法,说起贺西楼的剑术慢慢超过了其他弟子。
……
贺西楼在云渺派待了十年,顾横洲原本觉得十年时间平平淡淡,此刻回想起,却充满了回忆。
夕阳慢慢西下,晚霞氤氲生辉,桌子上的一坛酒已经被喝完了,贺西楼拍开封泥,打开了另一坛。
顾横洲勉强维持着端坐的姿势,然而他的脸颊酡红,眼眸湿润,端起茶杯的手已经有些不稳了。
贺西楼深深地看他一眼,问道:“师尊,喝醉了吗?”
这世上大凡喝醉的人,总是觉得自己没醉。
顾横洲也不例外,他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含糊地说道:“我没——咳——”
却被呛了一下。
贺西楼有些无奈地站起身,拍着他的后背:“没醉,别着急。”
在顾横洲的坚持下,两人硬是喝完了这坛酒。
等到离开时,新月高挂,清光洒满道路。
贺西楼扶着顾横洲,顾横洲靠在他身上,勉强支起身体,嘴里还在呢喃:“我要御剑飞回去,调动灵力……”
他隐隐觉得奇怪,然而被究竟麻痹的大脑已经没法正常运转,始终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我带你回去。”贺西楼顺着他的话。
“好。”顾横洲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头靠在贺西楼的肩膀上,像是突然发现了这是谁,嘴里喊道:“贺西楼……”
“师尊,我在。”贺西楼以为顾横洲叫他有什么事。
“贺西楼……”顾横洲却只是倚靠在贺西楼怀里,被贺西楼半抱着,嘴里不断低声重复他的名字。
“师尊,”贺西楼忽然问:“你后悔过收我为徒吗?”
贺西楼停下脚步,有些紧张地等着顾横洲的回答。
“不后悔。”顾横洲摇了摇头。
贺西楼的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听到顾横洲低喃:“是我做错了,做错事的人是我……我不该回来的……”
是吗?
贺西楼闭上了眼睛。
原来这是一场错事。
再睁开眼时,贺西楼的表情异常平静,眼眸深处却燃起深紫色光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