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故人(1 / 2)
卖马的市肆在皇城西面,沈云珂与阿明走了近一个时辰,日头一阵紧一阵毒辣,街上空落落的,支摊的小贩也少得出奇。
沈云珂口干舌燥,匀不出精力再去想脱身的事,他在街上左右环顾,寻见一隅茶棚,不等将阿明唤到身边,他就径直走了过去。
茶棚地方不大,只摆了三张矮桌,煮茶的是位年过半百的老汉,须发斑白,生得和眉善目,耳朵稍有些背,沈云珂问他有没有冰镇的橘皮茶,他听了好几次才听清,好在手脚还灵便,制备茶水的时候并未耽搁。
阿明连盏茶工夫也坐不住,沈云珂叫他过来,一口茶水还未下肚,他就急匆匆地翻上了屋檐,沈云珂管不了他,也巴不得他自己能跑得远些,见状自是纹风不动,隔了半晌,还叫来老汉将茶碗添满。
第三碗茶快要见底的时候,走进来两个伙计模样的青年,各自满头大汗,沈云珂闻见汗味,低头观察对面的两人,两人只顾着说话,根本无暇抬眼,他这才放心将长凳往后挪了几厘。
“去得早有什么用,这下可好,刚到午时,一涌就涌上来这么多,咱们挤了那么久,结果都是白搭。”
“我看呐,还是那些官兵不顶事,要搁在以前,哪有人敢这么挤。”
……
两个青年多半都在客栈酒楼里跑堂,平素吆喝惯了,嗓门都不小,他们所谈之事,沈云珂悉数都听得清楚。
这日牵涉行刺案的江湖人都要在西市里砍头,场面前所未有的热闹,这两人明显不了解江湖上的种种事迹,虽然道听途说来了不少,但大部分都张冠李戴,想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感慨感慨,但要么说不清某位大侠的生平,要么就满口“这个”、“那个”,压根叫不上来名号。
沈云珂听了半天,一个熟悉的名字都未听到,他思忖金鸢盟还不至于如此不中用,连一位好手都抓不走,此外还有个不上不下的岳大川,也没听这两人提起,沈云珂越想越觉得蹊跷。
但眼下确实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法场之中再是人多眼杂不过,沈云珂搁下茶碗,付清银钱,在茶棚附近寻了个隐蔽处,随即腾身轻点,跃上屋檐。
他循着人声而去,越往西走,地上的人影就越密匝,再掠得百丈,人流已经挤成了黑压压的一片,法场方圆十丈内,人人摩肩接踵,根本无隙让沈云珂落足。
沈云珂定睛数了数,此次要问斩的人有十来个,看身量没有格外魁梧的,能够断定岳大川并不在其中,心下略感宽慰,正这时,刽子手同时举刀,齐势落下——
几声惊叫过后,一时间人流窜动,地上看清场面的人都纷纷往后缩,后面什么也没看到的,鼓足了劲拼命往前挤,攀在高处的,能看见血水从刑场中央开始弥漫,有人被吓得直接从高楼上跌落,脚下但凡还挪得动的,都赶忙撒开步子,各自奔逃。
沈云珂僵在了原地,迟迟未能混入人群之中。
在斩首时的一刹那,他依稀认出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一个没有缘由出现在这里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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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林毓终于回到客栈,沈云珂正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榻沿,身上还穿着簇新的外裳,虽然尺寸不够合身,但仅从脖颈露出来的肤色看,这一套天青色的衣衫,居然与他格外相称。
林毓在门口站了半晌,未能等到沈云珂转身过来与他搭话,只好自己先开了口:“沈兄,你说的那位岳堂主,我今日听青龙镖局的学徒们说了,行刺案主谋已经处置,再过三日,等金鸢盟的人排查清楚,没有涉案的人都会放走,不会无端遭受牵连。”
沈云珂没有阖眼,也并未仰身躺在塌上,等了一阵,一直不见他答话,林毓忍不住问道:“沈兄?沈兄?”
林毓又喊了几声,沈云珂这才应道:“何事?”
“沈兄今日可还顺遂?”
沈云珂后知后觉地道:“林公子方才说,岳堂主已经无恙了?”
林毓见到沈云珂的本来面貌,心下隐隐吃惊:“可以……这么说,只是还需略等几日。”
沈云珂露出庆幸的神色:“那便好,今日在西市有人问斩,场面乱得很,我急着带阿明回来,什么也没顾上买,如此看来,此行既已作罢,这一应物什倒也不必准备了。”
不知是不是因此前的肤色相差太大,林毓忽觉沈云珂的眉眼秀气得有些不搭调,他甫一定睛,眼神便挪不开了,却见沈云珂就要转过头去,忙又心分二用地说道:“沈兄不想见一面御远将军吗?”
沈云珂沉吟一晌才道:“我也想一览将军风姿,只是眼下没了因由,将军戍卫边关,日理万机,我乃一介平民,与将军非亲非故,想来也无暇拨冗。”“确实如此。”林毓有些迟疑地道:“那沈兄日后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