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朗然(1 / 2)
林毓沉吟半晌,淡然说道:“我空有一身蛮力,功法愚拙,与沈兄相差甚远,倘若向沈兄请教,沈兄必不会全力以赴,如此一来,倒不如寻个素不相识之人,同她搏一搏命,方能探知自己的根底,免于自视过高,徒招祸患。”
沈云珂险些笑出声来,暗忖:“落得眼下这一番狼狈,于他而言,难道还算不上祸患?”这原是个套话的机会,沈云珂本来有些忐忑,听林毓如此一说,恍觉他留了分寸,并不急在这一时打探。
沉吟片刻,沈云珂道:“我观林公子一表人才,谈吐风雅,合该入朝为官,以功名社稷为正途,近年金鸢盟一手遮天,四境武林日渐凋敝,林公子想要追求武道至境,比之于在江湖中大海捞针,为何不去沙场历练?以林公子的本领,在军中谋一途似锦前程绝非难事,既能增进武艺,又能揽获军功,如此这般,岂不才是两全其美?”
林毓轻叹一声,随即说道:“从军一途,林某曾经确也是想过的,怎奈师父他老人家不肯答允,师命难违,林某不敢不遵从,现下看来,若非有师父嘱令在先,遣我到江湖中历练,只怕也无幸与沈兄结识。想来世间之大,身怀绝技之人,并非都纳于金鸢盟羽翼之下,往后山高水长,那些隐世不出的得道高人,总会有得见的时候,此中缘法,信然则然,倘若执意强求,得来的反倒不美。”
“没想见,他一个成日扯谎拍马的,竟还存着几分率性豁达的心思,倒是看错了……”沈云珂心中隐有一丝蠢动,却还不及细想,身前倏然传来细密的铁簧摩擦之声。
“是阿明!”
林毓话音才落,光亮自暗门一侧透出一隅,不片刻现出一壮一瘦的两道身形,此时沈云珂与林毓双腿相绊,看上去格外亲昵,阿泰面色一沉,当即提扯住沈云珂的衣领,一力拽到暗室外的甬道。
林毓尚还不及反应,阿泰转头又回过身来,蹑手蹑脚地将他挟起,搀扶到窄舱之外,见得阿明在拆解林毓身上的绸带,阿泰旋即抽手,揪住阿明的耳垂,怒声嗤道:“你看清楚,自家公子在这儿,胳膊肘总向外拐,不怕外人笑话?”
阿明被迫转过身去,沈云珂身上的锦绸业已拉出一角,稍稍一挣便自行散开,颈后被衣领勒出一道极深的红印,此时痛意未消,正还觉得不忿,见阿泰训斥阿明,一时却也忍俊不禁,连愠色都减了几分。
林毓解了束缚,仍然眼含忧色:“那一众女子现下在何处?”
阿泰垂着眼,似有些踌躇,默了半晌才应道:“她们将卷轴分发给那些船客,嘱咐了几句便走了,阿泰离得太远,没听清说了什么。”
沈云珂轻嗤一声,阿明不明所以地夹在三人中间,定定思索了半晌,忽而朗然道:“我听见了,方才在上面的时候,那个长得很凶的姑娘说,她们发下去的几十幅画,要赶在七日内摹画出六百六十卷,然后送到……好像叫什么临泽山庄的地方。”
闻言,沈云珂与林毓面面相觑,眼中俱有疑色,此前他们都以为这一众女子要劫船,将这一船人作为抵换赎金的人质,待到此时,仅仅留下几卷不知用途的画卷,不声不响地下了船,一时之间,各自都没了头绪。
再有半日,楼船就要抵达泽州……
沈云珂心念已定,不欲细想,转身便要寻回客舱,林毓蓦地跨开一步,截在他身前,深锁着眉头道:“你要去哪儿?”
沈云珂抬袖扫了扫额间的汗渍,不甚在意地说:“面具被那刁女揭了,回去换一张。”
林毓郁色稍缓,沉声道:“我随你去。”
阿泰闻言,面上一瞬添了愠色,沈云珂轻笑一声,也不留余光看他,敞着步子,犹自走得大方,阿明跟在沈云珂身后,一路连蹦带跳,阿泰越看越气,怎奈脚下磕磕绊绊,根本追不上人,原本要抡出的拳头,要打不打地悬了片刻,终也只是讪讪地收到身侧,迟迟没能挥出。
四人走到舱室门外,沈云珂旋即推门而入,不片刻拉出桌屉,挑了一张不甚厚的假面,自顾自地打理起面容。
发觉沈云珂新择了一张形貌不同的面具,林毓讶然道,“沈兄这回要扮什么?难道不与我扮夫妻了?”
沈云珂忙着拈粉涂抹,一句也不应声,阿泰站在门口,见得沈云珂怠慢的举动,立时光火不已,碍于林毓卡在身前,只是嚼了嚼牙根,身形纹丝不动。
约莫过了盏茶时分,沈云珂终于抹覆好皱皮,径自走向塌边,将屏风一扯,便待要更衣。
只一错身的工夫,三人都看清了这张新换的脸孔,眉目舒展,仅是在额头眼角留有几缕风霜,错不了是个长相清俊的男子,贴在下颌上的长髯无风自动地飘起一缕,竟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韵质。
阿泰原本气得横眉倒竖,见得这般,居然隐有几分宽心,沈云珂既已换掉了此前那副半老将衰的尊容,他家公子也不用再陪着扮丑,总归是件好事,岂料正欣然间,林毓径自拣了和此前一样的面具,眼看就要贴敷在脸上。阿泰神色一僵,正要劝说,沈云珂抢先劈手夺下,“你犯什么傻,再遇上那些女子又待如何?用这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