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湖光(1 / 2)
日上中天,暖罩之下,点洒落碎金无数,随着荡漾的水波起伏,数只小舟穿行于其间,不时将粼粼的波光冲散。
舟群分驶于东西两侧,船队循次而列,环行于高墙四面,络绎前来的形色人等,大多面色沉重,独一位白眉长髯的老者负手而立,神态安详,缓声朝船中人解说:
“这一座湖中岛,原非天然景色,乃昔年厉王遣人沉沙投石,强行往泽中攒筑而成,曾有传言相称,历王当年供食客酣享的酒池,正是如今的锦云泽。”
甫听老者说毕,便有一人接问:“既是做为酒池嬉游之用,建一处亭宇便足矣,缘何又立这几面高墙,徒煞风景?”
老者一捋长须,掸了掸袖口,接说道:“就老朽所知,历王死后短短一年,泽州先后改换过三任藩王,此地数度易主,自然不能保全,便是大毅立朝以后,也曾几度辗转,难得安定,临泽山庄的名号,所贯尚不足年,许是新换了主人,不想令人窥见庄内的风光,是以筑了这几面高墙出来,免遭外客觊觎。”
数言方毕,众人面上的惑色仍不见少,奈何船首已抵岸沿,山庄的侧门峨然高筑,甫一投入众人视野,当即竞逐下船,将搭跨在岸头的桁板踩得吱呀作响。
老者见得这一幕,忽而挺胸拔背,尽收佝偻之态,垂目看着一众人挤上桁板,直等有人催促,方才微拱背脊,蹒跚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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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远终究还是戴上了冥爪的鬼面。
辰时才从窗格内觑了一眼,便见数队服色齐整的卫兵自街中阵列而过,因着对冥爪的改观,黄远终于不再执拗,带上了一副赤面龅牙的面具。
被父亲关入家中,于黄远来说,成日大门不出,只能闷头苦学,处境同坐牢无二,是以下定了决心,只要冥爪不赶人,能留多久就多久,等到归家之时,也能以冥爪不放人作为借口,不至于无言以对。
想到这一日即将遭遇的宏大场面,黄远只觉心口砰砰直跳,一刻比一刻激动难抑,推门时正迎上冥爪,无知无觉一般,仍旧径直向前。
冥爪险险避开,讶然之余,脱口便问:“小儿,你莫不是昨日吃得太多,吃坏了脑子?”
黄远前一日太过激动,几乎没有动筷,闻言也不反驳,愣怔了一晌,喃喃低语道:“来了金鸢盟的人,咱们……是不是得避开?”
冥爪轻嗤一声,“小老儿是他盟主的座上宾,卫老贼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区区几队杂兵,大方过去便是,偷偷摸摸的作甚?”
同冥爪相遇时的情形太过怪异,黄远虽能想到冥爪来历非凡,却因对方遮了面具,扮相又神神秘秘,总以为是犯了要案的江湖异人,冥爪说毕这一番话,他只当是吹牛壮胆,毫不以此为敬。
抛开这数日的餐宿盘费不提,仅是同黄昱卿对峙的情形,已然令黄远煞是感激,这一时间,既不想拍冥爪的马屁,又不忍心直言拆穿,想不出要从何处旁敲侧击,顿时苦恼不已。
犹豫片刻,冥爪也不耐等,甫一踏阶便纵身而下,黄远才跟上脚步,冥爪便冷嘲热讽地笑说道:“你那爹爹顽固不开化,把儿子养得手不能提,但凡有个大灾小病,如何能够抵御?倘若早早丢了性命,年衰时指望不上,岂不枉费了半生操劳?”
黄远从未思量过寿数长短之事,闻言并不觉得冒犯,不甚在意地应道:“只要他老人家长寿万福,就是早死上几年,于我也无甚要紧。”话音将落,冥爪脚步一顿,“人生在世,第一大快意正在于‘活’字,你小小年纪,诸乐未尽,不求上进便罢了,好端端的,学那野道秃驴的做派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