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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乔妍(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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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着那个方向注目的时间有点?久,久的立夏与谷雨心?生忐忑。“王妃,您怎么了?”

乔妍眉头紧蹙,脑子里也?乱糟糟的,就?像是亲眼见到了流星划过,却捉不住它的尾巴。

不对劲儿。

哪里出问题了?

营寨驻地被清理出来,她?席地而坐,随手捡了块石子,在地上勾画这附近地图,盯着看了良久,忽然反应过来。

突厥人!

出了洺州,再向北行进一日,便到了突厥境内,刘黑闼早就?跟颉利可?汗眉来眼去,眼见战局逐渐滑向对自己不利的那一侧,想要逃走,也?不奇怪。

没人会做无本的买卖,突厥人又不傻,凭什么无条件扶贫?

乔妍心?头一颤,却坐不住了,起身返回营帐,唤了李泓亲兵来:“秦王何在?”

亲兵微微一怔,却答道:“秦王追击刘黑闼而去,现下距离营寨已远,今日是决计回不来了。”

洺州以北,便是定州,刘黑闼为邀买人心?,不至于屠戮百姓,可?若是换成突厥人,那便要打个问号了。

若是李泓在这儿,或许还可?调动军士前往防范,然而他率军追击刘黑闼,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乔妍在帐中?踱步片刻,终于定下心?来,匆匆留书?一封,又率领乔家府军离去,连夜赶往定州。

洺河上仍有未燃尽的战船在烧,火光映亮了夜空,船只被火苗一寸寸吞噬,发出一阵噼啪脆响,隔着很?远,仍旧能够听闻。

木材燃烧之后的飞灰随风飘荡,也?洒落在乔妍石青色的衣襟上,她?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飞马奔赴定州。

定州将?军聂良弼是她?结义的兄弟,也?是李泓的直系拥垒,乔妍赶到时,已经是深夜,聂良弼早已睡下,听闻秦王妃到了,心?知是出了大事,匆忙起身去迎。

乔妍顾不上同他寒暄,开门见山道:“定州可?有异常?”

聂良弼知道她?并非无的放矢之人,吩咐传令兵前去各县探看,又引着她?往州府去落座:“出什么事了?”

“刘黑闼可?能要跑,最近的道路便是定州,”乔妍道:“突厥人早先还有异动,这几日却莫名?的没了声响,有些古怪。”

聂良弼听得?皱眉:“确实?。”

厅中?点?着烛火,乔妍站起身来,对着墙上那副战略图细看,越看眉头便蹙的越紧,又过了会儿,忽然道:“良弼,如果你?是刘黑闼,事先为自己寻一条出逃路径,你?会怎么选?”

聂良弼道:“越过定州,直奔东突厥,省时省力。”

“但也?容易被人猜到。”

乔妍点?了点?曹县,再去示意安源,在这两?者之间连成一条歪歪扭扭的线:“如果是我,便悄悄准备一艘小船,渡过溧水之后,再去安源。”

聂良弼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水路不易察觉,而安源富足,”乔妍一掌拍在战略图上,面笼寒霜:“突厥人无宝不落!”

聂良弼心?头惊颤,还未说话,便听外边儿有人回禀:“将?军,前往各县探查的传令兵都回来了,只是……”

乔妍接了下去:“去安源的没回来,是不是?”

来人惊疑不定道:“是。”

“定州早先曾被刘黑闼攻破,经营半年之久,想将?其?全盘打散,重新布置,短短时日之内,怕是很?难看见成效。”

聂良弼接手定州不过半月,很?难将?其?完全掌控,乔妍心?中?有数,并不埋怨他,大步出去,道:“召集军队,即刻前往安源!”

天?色仍旧是黑,伸手不见五指,火把点?燃之后,霎时间亮堂起来。

聂良弼催马于乔妍共行,道:“大锤哥,若真如你?所料,只怕会惊扰到突厥人。”

“我要的便是惊扰他们,”乔妍眉宇间萦绕着深重忧色:“刘黑闼选择安源作?为后路,突厥人来此接应,这绝非一日之功,安源县令不可?能毫无察觉,我怀疑……”

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聂良弼心?中?霎时间浮现出一个猜测来:“难道……”

乔妍摇摇头,叹道:“还是先过去吧。”

定州有驻军七千,乔妍叫他们将?队伍拉长,增加火把数量,营造成来人众多的假象,快步急行,赶往安源。

他们到的还算早,但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已经是晚了。

安源的城门前有三三两?两?的尸体,观其?衣着,有先前派遣来的传令兵,也?有戍守城门的军士。

乔妍心?头猛颤,人在城门前,似乎还能听到城中?的哭喊声。

远处闪现出几抹火光,在这深沉夜色之中?,愈发的刺眼。

“即刻接管安源,关闭城门,扑灭大火,”乔妍合了合眼,重又睁开,沉声道:“每十人为一队,队长携带哨子,沿街道搜寻生者,如若遇上突厥人,就?地斩杀!不能敌,便吹响哨子,哨声一响,左右前往支援!”

众人齐齐应了声:“是。”便秩序井然的散开。

乔妍与聂良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连年征战,已经叫底下州郡的官吏成了墙头草,谁来便倒向谁,割据的几个政权都没有能力将?触角伸到县城以下,也?只能借用这些中?低层的乡绅管理地方。

刘黑闼是这样,李唐也?是这样。

这也?就?使得?长安对于定州之下县城的控制极为薄弱,刘黑闼治下的安源县令,或许同李唐治下的安源县令是一个人。

但谁事先又能想到,这县令会投向突厥人呢。

自己人跟自己人打是一回事,但再将?异族攀扯进来,这便是另一回事了。

乔妍杀过人,且还不止一个,但她?不会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手,这不是什么美德,而是一个人的良知底线。

但即便是这种最基本的道德素养,也?没有办法在突厥人身上寻求共识,毕竟早些时候,他们还是会在父母老去之后将?其?赶走,任由生死的物种。

乔妍心?头冒起火来,对此却又无计可?施。

突厥人沿水草而居,缺衣少食了,便南下入侵,打完就?跑,也?不纠缠,一时之间,还真没什么法子能对付他们。

只是苦了百姓。

乔妍听得?远处哀声不觉,心?头也?坠坠的难过起来:

她?出身高门,诚然有不如意之处,但终究有选择终究命运的机会,可?这些处于最底层的百姓,却只能如同浮萍一般逐水漂流。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她?头一次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体会。

“大锤哥,”聂良弼见她?久久不语,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天?下什么时候能够一统,出一位盛世明君呢?”

乔妍有感而发,喟叹道:“天?下苦战久矣,也?该与民生息了。”

聂良弼听到此处,也?是长叹一声。

不远处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伴随着刀兵相击的脆响声,乔妍眉宇间闪过一抹厉色,催马前去,果然见几个突厥人边退边战,似乎想往城门处逃窜。

她?冷冷一哂,勒马停住,取下背后弓弩,拈弓搭箭,破空声中?,那箭矢势如雷霆,直取来人性命。

仅剩的几个突厥人似乎吃了一惊,唯恐被身后追兵缠上,匆忙往另一侧街道去躲,乔妍连射三箭,俱无虚发。

几个突厥人栽下马来,唇边溢出一抹血色,失却了主人的骏马茫然的停滞在远处,缓缓的打个喷鼻。

夜色愈加浓重,城中?的哀哀哭声却未停歇,军士们将?留在城中?,未及撤离的突厥人搜罗出来,又前去将?起火的地方扑灭。

乔妍却眯起眼来,与聂良弼一道,悄悄往溧水边去了。

“安源城变,刘黑闼还会来吗?”聂良弼道。

“会的,”乔妍道:“因为他没有别的路可?走,而李泓也?不会紧追着他不放。”

李泓想要的结果的打垮刘黑闼集团,而不是杀掉刘黑闼本人,当汉东军溃败之后,他想要的是一鼓作?气,尽复失地,而不是紧追在刘黑闼屁股后边儿,将?他赶尽杀绝。

再则,他这会儿人都没到,如何知道安源出事了?

方才那把火起的不大,又很?快被熄灭,除去在这儿的人,其?余人察觉异样的可?能性很?小。

乔妍率领五百军士,径直往溧水边去,令人熄了火把,静静等着那只主动送上门来的兔子。

一直到过了午夜,溧水边都没什么动静,初夏的夜晚并不冷,除了蚊子多点?,便没有别的坏处了。

乔妍静静坐在岸边,面色沉静,双目却亮的吓人。

在黑夜中?坐的久了,她?也?能望到些许事物,远远瞧见一艘小船过江,在心?里微微笑了起来。

“到了。”她?悄无声息的退回到河岸边的芦苇荡中?去。

刘黑闼经历一日激战,身上早就?挂了彩,只是此刻仍不安全,便强忍下来,打算等离开定州境内,到了突厥掌控范围,再行处置。

“接应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他舔了舔嘴唇,回味着失败的苦涩,学着布谷鸟的声音,接连叫了两?声。

回应他的,是一支利箭。

刘黑闼身处黑夜,原就?心?怀警惕,下意识侧身闪躲,然而这么近的距离,乔妍根本没有失手的可?能,一箭射中?刘黑闼手臂,后者闷哼一声,手中?长刀应声而落。

乔毓拔出腰间佩刀,率先冲了上去,刘黑闼身边卫率原就?是强弩之末,现下如何能同以逸待劳的众军士抗衡?

不出片刻,便尽数授首,只留刘黑闼一人,被众人按在地上,捆住了手足。

“大锤哥,”聂良弼道:“他怎么办?”

“先留着,”乔妍冷冷斜刘黑闼一眼,归刀入鞘,道:“咱们回去。”

……

当日刘黑闼起兵,迅猛刚进,现下李泓收复失地,同样势如破竹,不出五日,便将?刘黑闼腹地清缴一遍,也?是在此时,他接到了妻子的来信,只瞧了一眼,便忍不住笑了。

乔宣此次与他同行,见状面露诧异,李泓便将?书?信递过去,乔宣看过之后,也?忍不住笑了。

“我们家大锤啊,就?没一刻安生。”乔宣连连摇头,目光中?却闪烁着与有荣焉。

“走吧,”李泓拍了拍舅兄的肩:“往定州去,给阿妍庆功。”

秦王李泓大胜的消息传回长安,李开济的心?绪无疑是极为复杂的。

收复失地,他高兴,刘黑闼被擒,他高兴,但李泓再次立下不世之功,他便不是很?高兴了。

他知道长子怀抱有怎样的野望,也?知道应该怎样打压他的野望,然而残酷的现实?总是告诉他——你?离不开这个儿子!

前脚打了一巴掌,后脚就?要给个甜枣,对于君主而言,这跟自打耳光有什么不一样?

李开济快要忍不下去了。

……

秦王李泓裹挟着胜利返回长安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

李开济为了平衡他过于耀眼的军功,不得?不捏着鼻子想了个位在诸王之上的天?策上将?出来,又令李泓领司徒、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食邑三万户。

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他其?实?已经超越了皇太?子李昌,直逼作?为父亲的李开济。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复杂的。

英勇无畏的秦王像是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剑,斩断了所有阻挡他前进道路的妨碍,昔日那些曾经与他对阵的敌人,都被命运的巨轮碾碎。

皇太?子李昌目光阴翳,他有些不安,但又无力抵御这种不安,他下意识的去寻求依靠,目光望向自己的父亲,却在后者眼底发现了同样隐晦的惶然。

他忽然间安心?起来。

……

伴随着加恩秦王圣旨的,是李开济遣人往定州去问罪定州将?军聂良弼,以其?擅离职守,妄动干戈,挑起与突厥的纷争为由,将?其?就?地处死。

消息传回长安,乔妍险些从座椅上跌下去,她?扶着侍婢的手臂,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腿却是软的。

她?想说句话,嘴唇动了动,却尝到满嘴的咸湿。

她?与聂良弼少年相识,后来又与苏靖、常珪等人结为兄弟,常来常往,一向亲厚。

虽说是异姓兄弟,却如同生长在一起的藤蔓一般,早就?纠缠一处,难分彼此,陡然得?知他死讯,如何不心?如刀绞!

立夏见她?脸都白了,着实?唬了一跳,她?自己眼中?还挂着泪,却顾不得?擦,先去抚乔妍心?口。

“王妃,您得?振作?,”她?道:“聂将?军还有妻小,您若是倒下去,谁去顾看?再则……”

立夏咬紧牙根,道:“您还要为他报仇!”

乔妍目光呆滞,眼泪簌簌滚落,足足过去半晌,方才痛哭出声。

骤失兄弟的痛苦,不能为他报仇的无力,当日前去寻他的自责,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压垮。

“我那日不该去寻他的,”乔妍泪如雨下,哽咽难言:“若非如此,李开济便不会牵扯到他身上,良弼的幼子,今年才刚出生……”

“不怨您,”谷雨也?哭了:“圣上有意寻事,再怎么谨慎,都会寻到由头的,谁不知他这是为了敲打府上?只是可?怜聂将?军……”

聂良弼死了,乔妍的心?也?缺了一块儿,她?不是爱哭的人,但兄弟枉死,这等痛楚,又岂是能忍住的,伏在案上嚎啕痛哭。

李开济悄悄打发人前往定州,便是为了打天?策府众人一个措手不及,李泓往山东去平定徐元朗,即便知道这消息,怕也?回天?乏力。

乔妍心?口闷痛,哭了良久,方才勉强停住,忽然反应过来,起身道:“去准备车马,我要往聂家去,月娘身体不好?,两?个孩子又年幼,这会儿不知乱成什么样子……”

谷雨应了声,匆忙出去准备,主仆一行人往聂家去,果然见府里边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聂良弼家中?尚有老母,听闻儿子被杀,便昏厥过去,此刻仍未醒来,而他的妻子余氏,这会儿也?是六神无主,呆呆的坐在厅中?,面色惨白,恍若失魂。

“月娘,月娘?”乔妍见她?如此,心?头惊痛,险些落下泪来,近前几步,柔声道:“你?不止有丈夫,还有孩子,即便是为了他们,也?要振作?起来……”

余氏扭头看她?,那目光有些呆滞,略过了会儿,忽然泛起一抹恨意,凄然一笑:“死的不是你?丈夫,你?自有千般说辞来劝慰我。”

乔妍心?头一颤,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最后,她?低下头,道:“对不起。”

余氏木然道:“无论你?说什么,都不能换我夫君回来了。”

眼泪自她?苍白的面颊滑落,悄无声息的打在地上,也?砸在了乔妍心?头。

她?心?口闷闷的痛,像是有人拿了把钝刀子,一下一下的磨,她?再一次道:“对不起。”

“王妃,你?心?里的所谓抱负,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余氏抬眼看她?,昔日灵动的双眸里,是一片沉沉的死气,她?注视着乔妍,道:“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甚至于可?以搭上我夫君的性命吗?”

乔妍怔住了:“什么?”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想像世间男儿一般建功立业,可?是,为什么要将?这一切都建立在我夫君的性命之上呢?”

余氏盯着她?,道:“你?是乔家的女儿,是秦王妃,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为什么非要得?陇望蜀,一次又一次的渴慕自己不该拥有的东西?”

“我没有那么想过,真的。”乔妍眼眶发烫,心?里的难过像是海浪,逐渐将?她?淹没。

她?低下头,道:“我那时候只是觉得?安源出事了,甚至于会被突厥人屠成一座空城,所以……”

“你?为什么不能安分一点??像是世间其?余女人一样,不好?吗?”

余氏没有听她?的说辞,只是盯着她?,继续道:“建功立业有那么重要吗?哪怕搭上我夫君的性命,也?要去做?”

乔妍手足无措的站在她?面前:“我不知道会这样。”

她?跪下身去,仓皇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余氏微笑着看着她?:“你?进入安源县城,发现自己立功了,一定很?得?意吧。”

“没有,”乔妍连连摇头道:“我没有那么想,没有……”

“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一个女人,不是将?军,也?不是元帅!”

余氏猝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所有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你?要例外?!为什么武安长公主要例外?!因为你?不安分,因为你?的妄想,我的丈夫死了!他死了!”

“你?给我下跪,这有用吗?!”

余氏一把将?乔妍推倒,自旁边面色惊慌的乳母手中?接过年幼的儿子,颤声道:“我的儿子,他还这么小,甚至于记不清父亲的面容,可?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父亲了……”

年幼的婴孩似乎感觉到了不安,忽然哭了起来,余氏埋脸在儿子的襁褓之上,无声的哽咽起来。

乔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在回过神之后,自己已经坐在了秦王府的校场里。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解下腰间佩刀,静静的看了很?久,终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寻了把铁锤,一下下将?它砸弯,砸断,最终叫它变成两?块废铁。

乔妍寻了个空旷地方,用手挖了个小腿深浅的坑,坐在泥土地上,将?那仅剩的残骸埋葬了。

跟随她?半生的执念与希冀,似乎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年幼的李琰与李昱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走到她?面前去,蹲下身,目光带着担忧,小声道:“娘亲,你?不要难过……”

强忍着的眼泪忽然间滚了出来,心?中?的酸涩与痛楚刹那间决堤,乔妍搂住儿子尚且稚嫩的肩膀,痛哭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但这一章还是写不完_(:з」∠)_

ps:枝枝的番外只能明天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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