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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风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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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窗的光似一片金羽缎盖在楚含丹身上,下一层是琉璃彩缎月华裙、绯红连枝掩襟褂,将她裹得宛若栖息的凤凰。

只要一看见她,宋知书就觉得一颗心?沉甸甸地坠着?,直坠入不见底的深渊。

那日抬烟兰出去的时候,他在亭子里远远瞧见了,一片沾满血的白绫如山丘起伏,罩住一个少女与两个胎儿模糊的血肉。那一霎,他蓦然有些心?虚,原来血脉传承如此刻骨,他同宋追惗一样有一颗为父不慈之心?。

故而这两日,他将自己沉沦在笙歌燕语、浮光流景之中,不用在空旷的寂静中一闭眼,就听见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

可眼下,见到楚含丹的这一刻,他又辗转想着,孩子或者女人都会再有,但这九翚翅的鸾凤世间就只此一个,于是他原谅她、亦纵容她。

听见熟悉的轻浮脚步,楚含丹还是慵慵歪在榻上,只是稍斜一下眼,“你来做什么??就将你那美娇娘冷落在那里了?到底是你自个儿请到府上的,也多?陪陪人家啊。”

“哼,”他鼻稍一动,哼出个嗤笑,提了衣摆往榻上坐,一身玉婿香仍旧与周遭的花香檀香格格不入,“分?明是你让夜合去打发人家,现在又装起好人来了。眼下曲儿也不唱了,酒也不喝了,我人也过来了,二奶奶还有什么?不顺心的?”

她将眼皮缓缓一飞,满室流金,尽是不屑,“我何曾叫你来了?你不来,才是真正的对我好呢。”

好一个娇舌软语,倒把宋知书说得一笑,“我晓得你不想我来,我也晓得你是为什么?作?出这副样子。想来我那日说的话儿应验了不是?你去瞧大哥,是不是瞧见人家夫妻恩爱,柔情?蜜意,你心?里不好受了,或是大哥说了什么?话儿叫你伤心了。嗨,二奶奶看开些,人生哪得几番顺,即便是我大哥,不也是过了这几年的艰辛日子?这样说,你心?头舒坦点没?”

她不似舒坦,反将连枝纹袖口绞起来怒瞪过去一眼,“他那样儿,是你害的,我和他到如此,也都是你害的!”

那眼中,渐有恨聚怨笼之势,宋知书只是将她望住,好半晌才歪嘴笑来,虎牙是一把匕首,言辞恳切地将她剖开,引着?她将自己的心?肺都看个清楚,“是,是我害的,但请二奶奶也想想,他若未瘫,你嫁给?他,怎么就能保管他只有你一个?不过一年半载,照样是莺莺燕燕红粉无数,不是我自夸,我们宋家的男人,光是一副脸皮,就能俘得芳心无数,更别提这家世,多?的是姑娘往他身上扑。”

言着?,他将眼珠下沉,悬在她胸前半片凝脂皮肉之上,笑得更浪荡几分?,“若他瘫了后,你仍旧嫁给?他,怎么能熬得住这几年空闺寂寞?二奶奶自个儿还不晓得自个儿的身子?专是个盛不满的玉金樽,到时候,你怨不着?我了,又得要怨他。”

在他一双邪/欲/荡/目中,楚含丹随手抄起榻边高腿方案上一个和田玉的犀牛望月朝他掷过去,“无耻之徒!”

那犀牛角正巧砸在他额角,重重一下,嗑出几丝殷红鲜血后跌在地上,沉痛一响。

随后夜合闻声进来,见状忙自袖中掏了一条玉兰花儿手绢替他揩血,“这是怎么说的,好好儿的又吵起来,瞧这血,姑爷,还是赶紧请个太医来瞧瞧吧?”说罢,她又扭头朝楚含丹嗔怪一眼,“小姐怎的动起手来?那手上也没个准头,万一砸了眼睛可怎么好?”

这厢楚含丹只是拧了下腰,怒气仿佛随了这些血迹缓解些许,仍旧莺慵蝶懒地歪回榻背,拂着?指甲,“哟,真是对不住,一时失了手,二少爷没什么?大碍吧?”

宋知书夺过帕子,一壁擦着手上点点血迹,一壁吩咐,“不肖请太医,就这么?一点血,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夜合,你先?出去,没叫你不必进来。”

这一去,又剩下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以及渐沉的斜阳扑在冷窗上。

待血收拾干净后,宋知书猝然拔座起身,一臂横穿楚含丹腋下,一臂勾了她的腿弯儿打横将人抱起,直往里头卧房里去。一路上楚含丹都在作死地扑腾,轮了软拳砸他的背,“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小人!下流烂胚子!”

直到被横陈在床,她还是骂,也不顾脚上光着?,踩了地就要跑。谁知才跑出两步,就被宋知书一臂揽回来,“你说做什么??这档子事儿你我早做了几百遭了,眼下你跟我装什么?贞洁烈女?你只管喊,夜合就在外头,喊她进来瞧瞧你这千金小姐的本来面貌。”

果然,她不喊了,却仍旧是挣,直到那双熟悉的手覆上她的皮肤后,她开始渐渐忘掉那些恚怨愤懑,陷落深深的海底。

那片海有温柔的风浪与抓不住的流光,就飘浮在她周遭,她想伸出手抓住萤火一样的星,可那斑驳璀璨的流萤却永隔她指端一寸,唯一能抓住的,是舵手的臂膀。

隔天,楚含丹的头倏然就不再疼了。晨起坐在妆案上,兰指拈住一支福寿镂雕金簪,偏着身折照镜中,道是好个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①。

这时夜合照常端上避孕的汤药来,就搁在妆案上,将她神色细细打量,“小姐可好些了?”

那汤药是刚煎了来的,还冒着?热气腾腾,片刻就将那镜面蒙上一层幻烟,镜中模糊的影子侧了身,又被一束晨光罩住半边,“好多了,今儿早饭想吃个红豆粥,不要那些油荤的东西。”

“好……,”夜合拖沓了尾音,随后替她将另一只红霜果小钿璎插在鬓边,“你瞧,姑爷一来,这病就好了,可见姑爷比那些汤药还好使呢,既如此,你也别跟他斗气了,小夫妻的,有什么?话儿不能好好说?非得又骂又打的,我瞧今儿姑爷出去的时候头上还泛着?血光呢。”

她婉转的话儿似一面更清明的镜子,楚含丹在里头照见一个情迷媚迭的自己,令她觉得高贵的自己被亵渎。于是提眉横对,“他要死要活,与我什么?相干,就是他真死了,你也甭和我说一个字儿,我不乐意听。”

夜合讪笑两声,只将那药推至她跟前儿,“我晓得了,以后我不提我成?吧?先?将药喝了吧,省得一会儿放凉了喝下去胃疼。”

这厢喝了药,又要茶,夜合正拈着?针绣帕子,听了忙劝,“小姐还是等会子再喝,茶最能解那药性了,倒别白费了功夫。”

榻上,楚含丹将她睇住,好笑起来,“这也奇了,从前我还不是喝了药就喝茶的,也没见你拦。”

“我从前也不知道,”夜合将拈针的手顿住,匆忙笑回,“前几日去抓药时才听大夫说起来的,我想着还是仔细些好,你说是吧?”

闲谈的功夫,给?楚含丹只倒了盏热水,尔后端了那药碗出去,转至另一方小院儿里,瞧见一小丫鬟正在廊下按等子分?药。她捉裙过去,随手捡一颗红参捏在指尖看。

那小丫鬟横眼见她,陪开笑脸,“大夫说,这红参最是滋阴,助孕的药方里都不可缺,我跑了好多药铺子才买来这些呢。夜合姐,奶奶已经吃了这些日子了,可见效了?”

“我也不晓得,”夜合丢下参,将手拍了灰,又拂了裙,挨着廊檐坐下,细眉低颦,颇有一番愁态,“我问了大夫这女人怀孕是个什么?反应,照太医说的比来,小姐看着?像是没什么?动静。”

扫眼那些黄皮纸分?装开的药包,真是又愁又叹,引得小丫鬟陪坐下来,捺声儿劝一阵,“姐姐别急,我也问过大夫,大夫说头先?一个月没什么?反常,就是月信不来,你瞧烟兰,不也是两个月才诊出来的?我就怕奶奶尝出这药不对来,到时候不肯喝不算,反骂姐姐怎么好?”

“唉,我这是也为她好,”夜合展目望着?院内假山顽石上零星雪迹,眉攒千愁,“哪家正经奶奶不是千方百计的想着怀个孩子?偏我家这位,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我苦着劝了多?少次,她只是个冥顽不灵。我想着,她要是同姑爷有了孩子,估摸着也就不成?天跟姑爷两个夹枪带棒的对着,这才出此下策。你只将那些要渣滓埋好,别叫别人晓得,若不妨她哪天晓得了来骂我,我也是不怕的。”

“嗳,姐姐放心,我回回都是找了绢袋子埋在墙根儿底下的,谁也瞧不见。”

此间一言,半沉半明的神色涌上夜合的脸,她重叹一口气,叹出又半月的光景。

这半月,府里多?了一段好些传奇,有关娇容的色迷传说才被烟兰的香消舆言压下去,马上,又是宋知濯的福寿双全美谈。

婆子丫鬟无不在议论,都道这躺了两三年的瘫子不知是吹了哪门子的福风,将将能开口说话儿了,紧跟着?又能下地走,除了腿脚还有些颠簸,倒与常人无异。

哪里晓得,那瘸腿也是宋知濯佯装出来唬人的。这日,灯花迷醉,小炉生?香,院外又是一番飞霜浮雪。明珠临窗月下,坐在一根折背椅上,瞧着面前宋知濯拖一下拽一下地蹒步,笑得她花枝乱颤,颠着?身子抖着?肩,将髻上一朵白山茶险些颠下来。

炉里点着瑞龙脑,青烟被宋知濯的临风重步搅得袅袅婀娜,他提眉一笑,好不得意,“如何,我学着跛子学得像吧?”

“像!”明珠在才止住笑,手上又鼓起掌来,“我瞧你就是个跛子。嗳,你老这么?走不会真走出毛病来吧?”

她身后的明瓦窗外,还可见仙藻飘摇,薄薄地落在宋知濯心?尖,酥酥麻麻的感觉叫他不知怎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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