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2 / 2)
以铃声为界,教室里乱乱糟糟的闲聊声自然过渡成了参差不齐的读书声。一直到结束铃响起,楚纵才合了书,仰头活络脖子。余光一散,便觉身边空了一个学期的座位多了一个人。
他纳罕地把眉一皱,半点儿不客气地质问:“你谁?”
现在是高一第二学年,距初升高也有一个学期了。楚纵虽和这帮同学没什么好交情,横竖也把同班的人脸认全了。他确信身边这穿校服的男的不是同班同学。
不过莫名眼熟,估计是同年段的。
那男生正捧着一本高中语文必修三,垂首默读。他循声转过头,弯起眼睛,浅浅的酒窝在两颊若隐若现:“你好,我叫封梧,是从一班转过来的,以后我们就是一个班的同学了。”
苍冷的白炽灯光落在他身上,却似着锦,衬得他愈发肤色清绝,薄唇鲜红。
他笑时,漆黑的瞳孔里光芒跳动,露出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一时间唇红齿白,像涉世未深的少年郎。
“李老师让我坐在这里,现在我们是同桌了,这位同学怎么称呼?”封梧偏头想了片刻,又和煦地补了一句。
楚纵一脸防备地从封梧的脚底审视到头发丝,心头骤然腾起一道野蛮的直觉。而这直觉正如车轱辘般洪洪滚动,想去冲撞、排挤眼前人,撞碎他身上强烈的违和感。
楚纵一时没吭声,心说:笑得真假!一上来就拉虎皮扯大旗,不是什么好货色!
“这位同学怎么称呼?”封梧没得到回应,也不尴尬,他依旧面带笑意,慢条斯理地又问了一遍。他目光专注,竟有一种奇异的、带着重影的炽烈。
这时教室后排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道道目光试探着投射过来。他们前桌的裴钱和赵绿帽也好奇地转身看来。
楚纵用鼻子长出了一口气,极为吝啬地吐出两个字:“楚纵。”
他其实不太想搭理,他不喜欢和老藏着掖着的人相处。
封梧点点头,嘴唇无声翕动两下,却并未罢休,接着追问:“哪个楚,哪个纵?”
“你管我哪个楚哪个纵?”楚纵不打算再憋着,冷笑着从牙缝里迸出字来,“一来就问东问西,尽说些没用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封梧没被这莫名其妙的脾气激怒,温声温气地解释。
“不用!”楚纵重重掀开桌板,打断了封梧。“哐当”一声,吓得前排的裴钱匆忙把圆胖的身子往后仰。
瞧瞧这“我不是……我只是”的句式,虚伪劲都要溢出来了!楚纵在心中瞧不起。
他转过头就不理人了,只目不斜视地从多而糟乱的书堆里搜罗出第一节课的课本。又旁若无人地关上桌板,倒头趴在桌上,单用剃得毛毛刺刺的后脑勺对着封梧。
封梧有些发怔,他黑白分明的、好似连爱憎也跟着分明的眼睛浮上了晦涩难懂的郁色。这郁色转瞬便敛进了内双的眼皮中,不为人所知。
他的神情仍是克制而温和的。
前排目睹来龙去脉的赵绿帽见势头不对,立马嬉笑着打起了圆场:“咳,这位封哥,不好意思,楚哥今个儿心情不好,他人其实不错的,也不是有意针对你,还得请你多担待担待。”
他头顶“西瓜皮”,和浑身带刺的楚纵正相反,是个不怎么要脸皮的滑头,正擅长和人打交道。
这时候他也没管封梧的真实年纪,反正要缓和情况,低头叫哥总没错。
说着他一面在心里叹息楚纵那嘴毒的老毛病又犯了,又得他帮着擦屁股;一面在桌底下使劲拍了裴钱这木头一下,示意他帮腔。
“啊!”裴钱吃痛,圆胖的身子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见赵绿帽笑得渗人,明白了,遂磕磕巴巴地附和,“是是是,楚哥人很好的,就跟……”
他挤着眉眼、绞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灵机一动:“就跟红烧肉一样!”
赵绿帽笑都僵了,又在桌底下拍了裴钱一巴掌,叫他闭嘴。
没忘和封梧解释:“这小子脑子有坑,别理他!”裴钱犹自委屈,低声骂赵绿帽出尔反尔。
封梧笑盈盈地在一旁听着,这会儿酒窝都深了几分。他摇摇头,没正面回话:“你们关系真好。刚才倒也怪我,尽问了无聊的事。”
“还有,以后都是同学,那么客气做什么,我初中往上跳了一级,小你们一岁,要叫哥,也该我叫才对。”
“嗨,一个称呼而已,计较这些干嘛?都说英雄不问岁数,谁不知道封哥你是高一年级第一,我还指望以后借个作业抄抄呢!”赵绿帽笑着摆摆手,没过心。
封梧这话听听就好,才见第一面,谁知道肚子里什么底细?真要不客气,指不定就把人给得罪了!
楚纵在班里处境本就不好,得罪了新同桌,岂不雪上加霜?都说先入为主,既然楚纵的臭名声迟早传到封梧耳朵里,臭脾气也迟早暴露,他和裴钱只能在初印象上帮楚纵努力一把。
这么想着,赵绿帽却又暗中咋舌。他这番话,主要是给楚纵一个台阶,没想到封梧倒顺着下去了。
看着那么好脾气一个人,也不知哪儿犯到了楚纵。
他不由得把目光投向楚纵。
楚纵还跟个没事人似的趴在桌上,不知真睡还是假睡,左右是没睡。
楚纵确实没睡,他竖着耳朵,默默听着两个死党和封梧说说笑笑聊开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俩傻子也真是,聊聊聊,有什么好聊的!
楚纵不忿地闭了眼,只当自己是个聋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