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波心荡(陆)(2 / 2)
结果周婉心的陪嫁姑姑过来,把私库的钥匙拿了出来,宋虔之才知道他娘的卧房最里有两口焊死的大箱子,一箱是珍奇古玩和两副宫里赏的头面,钗环上都有宫制的字样。另一箱则是字画。宋虔之一看上头的印鉴,心顿时狂跳起来。就只叫人把珍宝和那两副头面收进库里,字画仍然锁在大箱子里,不起眼的地方搁着,反而安全。眼下顾不上,等朝中事定以后,若是离了京城,字画得找好的匠人装裱一番,带回去布置新家。
刚把铜锁挂上,周先就进来了。宋虔之把钥匙拔|出来,吩咐瞻星拿去收着,沏新茶上来。
“还在馆驿里。”周先开门见山地汇报了李明昌的落脚地,“一切如常。”
“我记得你不认识李明昌。”宋虔之想了想,问周先,“你去见过柳素光了?”
周先颧骨浮上一抹微红:“见过了,偷偷去的。”
瞻星捧了茶上来,没有多看周先一眼,便退了下去。
“她消瘦了不少,在我姨母手底下,需要万般当心。”
“她是李谦德的高徒,应付得来,不过毕竟是女儿家,等苻明韶死后,我想接她出宫。京城是不能呆了,离得远一些,吉州山明水秀,也便于藏人。到时候,还请侯爷允准我二人离开京城。”
宋虔之没想到周先想得这么远,只得答:“再说,眼前的事情办完,京城能不能呆得下去,还没有定数。”
周先一哂,没有多说,他喝了一口茶,歇了会,才问起左正英那边要怎么办。
“这件事谁去办我都不放心,怕走漏了苻明懋的行藏。太后一心要让东明王继位,你知道这一路上他也还算黏我,大家也都看出来,东明王虽然已经发蒙,也算小小男子汉了,对自己的母亲,他却是极其依赖的。”
“小王爷早早丧父,都是他的母亲教养,又逢此大变,要突然离开经营了这么多年的祁州,母亲险些被害。有些事他原可以不想,现在也不能不想了。”
“是。”宋虔之道,“太后深谙宫中规矩,此等事情,看得也多,荣宗驾崩前怕是人情冷暖,全都尝了个遍。就算做皇后时的太后心慈手软,如今绝对不可能留下后患。太后要让东明王登上皇位,就会去母存子,我会设法救下苻璟睿的母妃,先把这件恩情挂着。白古游看过了遗诏,他的忠诚毋庸怀疑,但说穿了,争夺这把龙椅的人,无不沾亲带故,宫里宫外真要是乱了,大臣们人人自危,血要是流到朝堂上,将会牵扯进来多少无辜。”
“站队的官员未必无辜,但要是惹得太后或是新帝迁怒,株连、流放,殃及的便是家人,这些人大半不懂朝政。薛元书被抄家后,他家中厨子在闹事被斩,临死前痛哭流涕,唱了一首庖丁罪。”
“我知道这个,当时惹得多少人唏嘘不已。”宋虔之顿了顿,眼神定住,两人默了一会,宋虔之说,“你把苻明懋盯紧,等白古游进京以后,我去说服姨母,若是失败,她至少不会对我下手……”
周先还没说话。
陆观从外面进来。
“……”宋虔之、周先俱是一惊,他们俩人竟然都没发觉陆观已经在外面了,也不知道让他听去了多少。
“你、你怎么回来了?”宋虔之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
“没什么事,想见你。”陆观拍去袍子上沾的细细水珠,一只手抓额发,鼻子耸了耸,一个喷嚏都到了鼻子尖尖,不知道怎么的,硬是打不出来,只有张着嘴,好一阵难受劲儿。
宋虔之紧张得不行,给他逗乐了。
陆观无奈地把门关上,走过来,并不避讳周先,揉了揉宋虔之的头,顺势在他旁边坐下,端起宋虔之的茶,看他。
宋虔之努了努嘴:喝。
陆观就着宋虔之的茶喝了。
接着说下去不妥,不说下去又都是千钧一发的事情,周先憋得脸色古怪。
宋虔之也如同被锯了嘴的葫芦,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接着说。”陆观喝完茶,左右看看,“你们都不说?”他等了一会,宋虔之和周先都是讪讪,只有自己说下去,“你对周太后太有信心。朝廷给白古游的旨是让他率兵北上,大军路过京城,他不会进城来。到时候你去给周太后说,外面大兵压着,叫你姨母别杀东明王他娘。”
“我要是你姨母,头一个就把你杀了。”
宋虔之:“……”
“先杀鸡儆猴,再把你带去的遗诏一把火烧了。禁军在皇宫里镇着,到时候白古游就是手里有的是兵,一个是疯疯癫癫的李宣,能够证明李宣血统的诏书已毁,一个是活蹦乱跳的东明王,太后只要下一道懿旨,白古游就是亲眼看过了遗诏,也是红口白牙。他要是从此做个哑巴便罢,他要是一根筋非要让李宣做皇帝,到时候乱臣贼子的名谁来担。”陆观说得很是平静,却把宋虔之一直想回避的问题直接丢在了他脸上。
“咱们先帮着苻明懋去闹,趁乱再……”宋虔之底气不足地说。
“具体呢?怎么帮着他闹?现在局势和之前我们估计的不同,黑狄被白古游打垮,就算还有残余,镇北军快要到京城了,别说亲舅舅,就是亲爹妈,也未必会为了苻明懋尚未有成算的皇位跟镇北军硬碰硬。原本白古游是被苻明韶防在了祁州,他忠心耿耿,不得圣旨不会返京。你能拿遗诏搬动他,固然有白古游的忠诚、他跟你娘跟周太傅的交情,更有孟州情势危急,大势所趋。苻明懋现在是不敢闹了,李晔元被扣在宫里,苻明懋恐怕早已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陆观朝周先道,“把苻明懋盯紧,他这些日子应当会在京城里活动,非是他一直有联络的朝臣,他绝不敢露面。把他出入的官员府宅都记下来。便是白古游正常行军,再有四五日也应当途径京城。”
陆观握住宋虔之的一只手,深深看了他一眼,粗糙的指腹摩挲过他的手背,沉声道:“我们在算计着太后,焉知太后不在算计我们,莫要对太后太过放心,蒋梦可以用。”
“蒋梦侍奉我姨母多年……”
“那个宁妃你可见过?”
“从前没听过,好像不怎么得宠,怎么?”
“你离开京城前还不得宠的宁妃,那日主持宴席,肚子都已经大着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宋虔之也注意到了宁妃的肚子,但没往别处想。
“你我想得到东明王年纪不算小,杀了他的母妃将来可能招来仇恨,太后就想不到吗?”
倏然大雨,屋脊上珠玉乱溅,唯独是四角小小的脊兽头颅昂扬,任凭倾盆而下的雨水冲刷不改其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