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丑逼没有继承权(2 / 2)
地国传承三千年,血脉相连的王族人数,庞大到超乎想象。
虽然和别国王族比起来,每一代地君的寿命都相对短暂,但和普通人比,一百五十年也绝对够久了,所以继承人竞争的时候,偶尔还会出现爷爷奶奶和孙儿们同台竞技的尴尬景象。
庞大的基数,注定了这其实是个沙里淘金的过程。
但也正是因为沙子够多,过滤起来一点都不需要心疼,所以除了能力之外,还可以更进一步的、立下些边边角角的形式主义要求。
比如要求长得好看。
这个“好看”的要求偏于理性,也有相对明确的标准:
比如不能有任何身体残疾,不能有明显的五官不对称。
类似大小眼和高低眉那种。
除此之外,五官比例不平衡的也不行。
比如鼻子特别大,眼睛特别小,手臂特别长,人中特别短,又或是眼珠子里俩瞳孔什么的。
他们这儿可从来不讲究什么生而神异,但凡你敢这么长了,官方就敢把你定义成畸形。
——“怪模怪样的你好意思说自己是个人?”
毕竟真要论起来,每个王族都是生而神异的,而一旦成为储君的人拿起了上泱剑,移山填海也不过是基本操作罢了。
再往下细究,继承者们的脸上还不能有胎记和显眼的疤痕。
君王关乎国体,可代国格,是政权的人格化具现——哪怕找个路人脸呢,你只能说底板比较朴素。
要是兜头糊块胎记,那岂不是连底板都是碎的?
高珣小时候有段时间眼睛一单一双,不丑,但乍一看像是大小眼,耳廓也不是很圆润,上端有点尖尖的。
是很让人担心的一张脸。
她的老师那会儿还健在,时常就会对着她的脸抚胸叹气。
老头还有把自己做的小木尺子,见天的想拿出来量一量她那个眼儿,生怕到了五岁还掰不过来,明明资质首屈一指,最后却输在了脸上。
高珣从五岁那年第一次被死老头拿尺子比量五官开始,就觉得这些要求简直莫名其妙:
明明说是选贤,怎么第一关是选美呢?
敢情够美的人才有资格贤德呗?
本末倒置啊呸。
可惜这习惯好几千年下来,早就变成某种类似于【人要吃饭喝水】这样的理所当然,你到大街上随便拉个地国民众,问储君找个丑逼好不好,分分钟要被对方呸一脸的。
高珣虽然觉得规矩不太对,但质疑规则的前提,是你能跳脱规则——她一个险些因为大小眼丧失参赛资格的人,先把游戏玩赢了才是重点!
奇不奇怪的登基了另说。
等十五岁之后,她成功登临储位,约等于就代表了一半国体。
然后她那脸,瞬间就不只是自己的脸了。
能代表国格的东西,你好意思让它脏着吗?
你好意思抠它的鼻孔吗?
你忍心拿它张牙舞爪的打哈气吗?
不,你不能。
所以高珣勉强也算是受过严苛的训练,平时就算眨个眼精,那都得是眼珠子先动,然后让眼皮跟上,保证不管什么角度看过去,都不会出现明眸皓齿翻白眼的扭曲表情。
然后高珣还特喜欢照镜子。
小时候是为了观察自己的大小眼,长大是为了表情管理,最后习惯成自然,不照反而不自在。
——尤其赢了高玗正式继任储君那天,她穿着全套的华服,带着七寸半的玉阙,在齐人高的金属镜前美了得有小半个时辰。
怎么说呢……
虽然玉阙一直很好看,但戴在我头上的时候,果然更好看了呢!
自那以后,她照的不是镜子,是胜利。
而在成为“胜利者”后,被人夸奖,自然也就成了高珣生活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作为一个上位者,她有义务为下属留出足够宽广的马屁渠道和谄媚空间。
其实真要论起来,这里头大部分的马屁,拍的都比较假大空,毕竟阿谀奉承也是一种需要极高情商来支撑的高等话术,而在顶头上司长着个正经的人样儿的时候,逮着外表拍最不容易踩雷。
那种情况下,高珣能听到的形容,都是些什么龙凤之章天日之表一类的词。
话说天日之表……
大概也就等于是夸她和月亮一样好看了?
偶尔还有再肉麻点的。
这种会在具体描绘后加上句个人感想——比如大千岁威仪摄人,我等不敢直视什么的——说完了颤颤巍巍往后一退,仿佛已经要被她无形的摄人威仪压跪了。
戏可多,但自然。
明知是浮夸,但依旧能被取悦到。
可此时此刻,高珣站在了一个不知道正飞着多少小虫子的深山大谷,脚下是水畔半湿不干的泥泞,手边那块大石头的顶端,甚至还积了不少鸟屎。
但她看着眼前正一脸梦幻傻笑的姑娘时,久违的感到一股奇妙的触动。
“我真好看……”
高珣好笑的低声重复了她的这句话,心想京畿里那帮人精谈什么自然啊,人家动作能自然,主要是业务够熟练。
她才是自然。
当时高珣很确定,自己是喜欢那个眼神的。
甚至于之后的长逾十年的岁月中,偶尔想起这个眼神,还会刻意停下手上的动作,花费时间来怀念一下。
也就是那夜之后,她货真价实的考虑起了让她加入北山军的事——要是战斗水平能稳定进步,让她成为亲卫也不是不行。
别提她是外族的事,外族又怎么样?
地君号称十方地脉之主,除了本尊占据中央,下头其实还有九个名额,按惯例分别统领一方亲卫,算是正儿八经的亲信,法理和宗教意义上的双重臣属。
高珣选出来的这九个人里,有出访外国时,从人家的奴隶市场里拍下来的;
有山沟沟里顺手捡来的;
还有个罹患强迫症,因为接受不了大典时她左边站五个人,右边却只能站四个,所以连大祭礼都敢翘了的神经病。
——甚至有几个三角恋了好几年,最后根本搞不清楚谁到底该爱谁,隔三差五就要蹲到她门口喝闷酒仰天长啸的。
只要业务能力够,怪癖算个毛线。
比起一直嚷嚷着想杀她,但苦于打不过的那个货……
高珣看着眼前还在蹦跶的姑娘,想,她只是有点想睡我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反正手已经脏了,高珣干脆放弃挣扎,在她沾着杂草的头发上揉了揉。
然后瞬间不动声色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玛德怎么还在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