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惊遇(1 / 2)
江走的视野一片眩晃。
耳边扫刮着强风,夹杂自己清晰的急喘,骄阳把大道晒得灿烂坦荡,仿佛永远望不到尽头。
她闻到满街的菊酒香,胃里忍不住翻搅起来,只听身后不断传来发泼斥骂,有男有女,她置若罔闻,提着长裙越跑越快,秋风被她踩散在脚下。
老鸨为追她已气喘如牛,终究是停了下来。
她咬牙切齿:“没吃饭么?你们一个个是没吃饭么!”
江走被一壮汉摁去地上,连着老鸨过来也把她收拾了一顿。
“数你清高,进了我的青梅榭,你的尊严就是坨狗矢,少自以为是!”
“我不卖——”她暴躁得像只炸毛的母猫,字里行间没分毫的教养,混闹之余还抡了老鸨一耳光。
老鸨两颊的脂粉一裂,扑簌簌落下,她捂着脸窝火不堪:“江走,你仗着有点姿色就立自己是祖宗了?你二娘为什么卖你,还不是你快把你爹给克死了!”
江走心头针扎般刺痛,她愤慨地出脚,绣花鞋也蹬飞了一只,老鸨忙啐着命令:“拎回去洗干净,今晚就抬给官爷享用。”
人被活生生拖曳了几丈,指甲在地面刮出五道细勾,挣搡之际,道旁的那些看客发出惊哗之声,慌忙潮散开来。
只见长街的尽端骤然插奔一列战骑,通体阒黑,似箭横驰。
老鸨眯了眯眼,吓至脸色青白,他们兢惶失措爬开,江走也准备逃,谁知来人驱打得甚疾,壮浪的霜蹄声捶击心口,她的视野唰时一暗。
战骑的肌肉熠熠波颤,马蹄覆准了江走,电光石火的瞬息,匹上的人勒擒缰绳,辔头一晃,黑马刨蹄嘶鸣,大泼飞尘喷去了江走的身面。
马匹呼哧着热气,江走的脸与健蹄仅咫尺之距,她咳嗽好半晌才仰眸。
灿凉的风阵阵吹送,马鬃上方摘出一名年轻气盛的男子,他威浸在高悬的秋阳里,著以一袭凌厉的行头,腰侧泼风刀被翻荡的暗袍惊鸿一掩。
男子居高临下盯视江走,目光锋利,犹似不屑。
瞧这架势,唯恐是晋国公府家的贵种。老鸨夹紧尾巴,踮脚凑过去讪笑:“爷,冒犯啦。”
战骑受惊地在原地更换蹄步,他轻拍马脖子哄着,瞥也不瞥老鸨。
“拖走。”
嗓线低冽沉哑,冰锥一般凿心。
“哎是——”老鸨哈腰,架起人就滚到远远的边上。
道路转瞬清空,他并未收劲,策马直赶皇宫,人群当中有个姑娘挤上前想观瞻一番。
“不消看。”做娘的往女儿后脑勺带一掌,“轻裘快马的,保准是晋国公府的商二爷了。”
老鸨恨不能戳瞎江走的眼睛,却叫使不得,于是改拧她的耳朵:“江走你再横吧,等着被商二爷的马跺成烂泥巴。”
江走整个人惨不忍睹,汉子照老鸨吩咐,把她钳回了青梅榭。她被摁入一桶热水,几个婆子搓得她皮肉红彤彤,之后便将人锁在屋里。
忙活了半天,老鸨记起她来,支人给她捎件香衫过去。那人解锁进屋,竟不见半抹的人影。
一扇窗在风里孤独地敞着。
与此同时,皇城境内,商承枫先家弟一步,被宁顺帝传唤到身边:“屏州告捷,你弟弟不错。”
“皇上抬举,这小子一向在外摸爬滚打,刀口的一匹狼,斗起架来比谁都莽。”商承枫跪下来说,清平的垂眸如同一点香墨。
“莽狼吗。朕瞧他分明是浸在酒坛子里养大的。”宁顺帝转动显松的玉扳指,从案后折过来,眉眼早就套了笑纹:“越酿越烈呐。”
话里裹了淡淡的和善。
商承枫埋着礼数,缓声说:“不敢。”
“晏龄呢。”宁顺帝愉询,命汪忠别拢殿门,踱到商承枫的膝盖边上,叫人起来,“这人立下功不来讨赏啊。”
商承枫起身道:“皇上赏他什么都好,他倒不计这些,争抢时刻要回府换身干净,再来谢恩……”
话音未散,便闻殿外问候。汪忠从徒弟手里接过拂尘,笑意藏敛:“爷来了,皇上可盼多时。”
这人虽撤去了刮霜的甲胄,身上依旧是罩着一劲风尘,越了汪忠好几丈,大飒步伐,朝皇上跟前揿头一跪。
宁顺帝对商承枫笑:“你不说这小子在屏州野惯了,碰谁都熟不拘礼,怎的见了朕还是这副花架子。”
“野腻了。再者我受恩皇上,花不起来。”商启怜暂未抬头,浑身扑出清冷又闲肆的朝气。
“好小子。你大哥这只闷葫芦,朕治他多年总算发些成效,但也别学成你——”宁顺帝数落他,却没半分的责怪,“泼野的刀,泼野的人。”
商承枫低眉,凝视弟弟腰侧的佩刀,唇畔一适。
宁顺帝抬手示意,商启怜轩了身,才道:“皇上赐我泼风刀,我将轻骑逐霜雪,誓为大寐奔赴效命。”
“屏州多飘摇,这一战你戡得漂亮。”宁顺帝褒奖一句,又说,“意气风发,也别光顾着打架,此趟回京少些扑腾,寐都的酒香吧,你不来尝口鲜,就怕它生霉了。”
商启怜与大哥眼神交换,抛话:“霉吗。我这一路嗅着味来的,寐都的酒,霉了我也爱喝。”
宁顺帝乐出声:“就按你说的,朕再赏你个带刀官当当,羊羔美酒够你朵颐过去。”见人神情迟豫,宁顺帝甩动手里的珠串,寒声封耳,“你能一举卸下悍敌的首级,朕就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