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Part 19-21(2 / 2)
他转过身,笑容渐淡,问了她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你们女人除了喜欢衣服、鞋子、化妆品外,还喜欢什么?”这算什么问题?秘书莫名其妙瞪着眼看他,情圣级别的岑缓羽也有不知道女人喜欢什么的时候?她在心中琢磨答案,犹疑许久才答道:“要送有品味的礼物吗?送书怎么样?”
“老土。”他不经犹豫一口否决,在窗前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休息室。
谈判正式开始前,他从西装口袋中掏出手机,借桌子遮挡,认认真真的调出通话记录,将“叶弦歌”改成“弦歌”,重新存入通讯录。
他是该回去了。
门锁咯嗒一声撞合,新一轮谈判正式开始。
“叮!”
叮声到站铃响,清亮的女声用中英双语报站。
弦歌顺着人流挤下车,一仰头,站牌上标着几个大字,她愣了愣,沿C口出站,S&M的Logo荧光牌就在马路对面的高层写字楼外。大楼外壁悬挂的大屏幕一遍一遍的播放着近期由S&M投资拍摄的几部大片的宣传片,S&M的Logo就在屏幕右上方,像两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露出尖锐的毒牙。
Part.21
岑京堂坐在面前,梳着一丝不苟的油头,杏色针织衫搭配Hermes印度风丝巾,尾指高翘,像开屏的孔雀戴着钻石项圈,两指捏着咖啡杯柄的姿势矫情妖媚。他眼梢微挑,年近50的人脸上居然看不见一根鱼尾纹。
弦歌主动约见,在他意料之外,没想到他灵光一闪送出的那箱快递竟然这么快就见成效。玻璃折射室外灿烂的阳光,在她侧脸轮廓上打出一层淡金光晕,就像镜头中的侧逆光,勾勒人影朦胧,素妆淡抹,仍有不逊于明星的独特风采。
此时,她靠坐椅背,两手交叠搭在腿上,垂着眼,倔强的一字剑眉扬入鬓间,吸气、抬头、开口,仿佛她在一瞬间下定决心,“岑叔叔,我愿意加入S&M。”
临桌的顾客不慎打碎杯碟,炸开一声碎响,仿若若干年前喜庆的鞭炮声,她藏身街角,眼睁睁看着S&M挂牌成立。胃里的酸水涌动,当年那种四面八方涌来的乱流似乎将她重新包围,溺在水中。
当她走出咖啡店时,一切已基本成定局。支票簿撕裂的声音在她听来如针锥耳膜般刺耳,最后时刻,她按下了那张300万支票,执意要等正式签订劳动合同后再收。在她心里,对S&M几个字仍是抗拒,偏偏危崖耸立,潜意识里还想为自己留下一步退路。
滚滚车流如无数甲壳虫在平直的柏油路上穿行,骄阳炙烤地面,走在似火的街道上,空气中都溢满轮胎的焦味,吸入鼻腔的是心烦的燥热。老城区的街道狭窄曲折,胡同似的岔路四通八达,沿路可见整排即将拆迁的旧铺,黑墨迹潦草的标记“拆”字,再画一个大圈,轻而易举的就摧毁了这座城市曾经的部分历史。
弦歌漫无目的的拐进小路,白球鞋触及滚烫的柏油路面,挤出“哧哧”气响。不远处,一家标着拆迁字样的老旧商铺仍在经营,大红条幅的甩卖标语在一排死气沉沉的废弃平房中格外显眼。店老板端着小板凳坐在店门口,蜷腿躬身抽着闷烟。老式的自制卷烟,没有过滤嘴,烟雾袅袅,雾后是老板紧蹙的眉心。整个画面沧桑如陈旧发黄的老照片,细微至尘粒都逸散着老历史的沉重。
弦歌有些好奇,横穿过马路,一步迈进那家店门,眼睛瞬时因不适应阴暗的环境暂时性失明,木制货架散发着霉味,常年积在各个角落的霉尘在她脚下风烟撩起,一呼吸紧接着就是剧烈的咳嗽。
熟悉的烟草味在她鼻尖撩娆,淡淡的刺鼻呛味令她在睁眼刹那恍若时光倒流。
这是一间音像店,货架一角还整整齐齐摆放着数排磁带,半墙陈列着若干张早已过时的专辑,除了90年代的四大天王,就是一些已经消声灭迹的过气歌手,唯一能勉强追上流行的便是一张2005年选秀明星的合辑。与其说这是音像店,倒不如说这是一间博物馆,陈列着娱乐圈浮浮沉沉的灿烂与颓败。多少红极一时的大明星经不住岁月的侵蚀,被灰蒙蒙的岁月积灰掩褪外表的鲜艳包装,变得和这里不合时宜的商品一样,遭人淘汰。
老板似乎也看出弦歌不会买下这里的任何商品,索性继续坐着抽闷烟,眉心的皱痕愈深,几乎刻出血肉。
弦歌转身准备离开,一侧脸,刚抬起的脚步僵在半空,而后缓缓落下,踩飞寥寥尘灰。墙壁上贴着唯一一张大海报,海报上的颜色早已不再鲜艳,却与店内的其他商品截然不同——半墙高的海报上竟不见一丝落灰,干干净净衬出天王巨星级的蒋文帅气的姿态,他翘着腿,身子偏斜,像君王般靠坐在他的王座上。
蒋文,如今在好莱坞炙手可热的华裔影星,中美混血的优势令他可以突破国界与语言的界线,在好莱坞这个电影天堂如鱼得水。在秦筝之前,他是国内娱乐圈当之无愧的超级天王。海报右下方华丽的花体英文勾写着A-Star的花形Logo,字母A高耸如塔,S环绕其上,寓意站在塔尖的明星,Topstar,顶级明星。
A-Star如其名,正是孕育顶级明星的殿堂级经纪公司,可一晃几年过去,神话覆灭,粉碎如贱末,被人踩在脚下。
弦歌憯然抿笑,潜藏在身体中蚀之不灭的仓颓渐渐溶入她的奔流的血液中,沉甸甸的压得她迈不开步子。
老板终于注意到店内唯一一位客人的异样,掐灭烟头,拍拍裤腿从矮凳上站起来,看向那张海报,问,“小丫头也喜欢他?”
小丫头?弦歌愣了愣,低头看自己一身装扮,白色小吊带配吉卜赛长裙,看起来比她实际年龄幼稚许多,她微微一笑,回道,“唔……还挺喜欢的。”
“你们这些小丫头都喜欢他,我女儿也是,房间墙壁上贴的全是他的海报。”他重新掏出一根烟,捏着手指间,停顿片刻后轻声叹息,“如果我女儿还在,大概也跟你一般大了……”
“你女儿?……”弦歌突然住口,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事故,”店老板释怀的笑了笑,笑容中有一缕抹不去的惨淡,“高考结束那年与几个同学一块儿登山,从山崖边掉下去了……”
“对不起……”亲人匆匆离世的伤痛,刻在心上就是一辈子,结痂、开裂,每次忆起都是流血。
“没关系。”店老板摆摆手,猛地长呼一口气,“可惜了,听说他跑到国外去了吧?我女儿当时还一直想要他的签名,呵呵。”
“……老板,这张海报能不能卖给我?”
“卖什么,你喜欢就拿去吧。”老板摇头,踮足小心翼翼的撕下海报,用报纸卷好,递给弦歌。“用现在的话来说,你和我女儿都是一个粉丝团的。”他笑了笑,露出沾满烟渍的黄牙,无比亲切。
弦歌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掏出纸笔,“老板,你给我一个固定地址,我用别的东西跟你换,你女儿不是想要蒋文的签名吗?我用他的签名跟你换这张海报。”
店老板盯着她看了半秒,忽然意识到这可能只是玩笑,于是叼着未燃的卷烟,一笔一划写下一串地址,嘴里还念叨:“小丫头,你和我女儿一样,都是死心眼。这张海报送你了,有没有签名都送你。”
弦歌不理,指着空白处,催促他写下女儿的名字,这才作罢。
这个平凡无奇的小插曲随之遭人遗忘,那片老城区在不久后在隆隆机械声中被夷为平地,大红条幅压在瓦砾堆中,“甩卖”二字依稀可见……
三个月后,一个从美国寄来的快递包裹送递音像店老板的家中,“蒋文”飘逸的签名落在包裹内每一张照片、影碟、CD的右下角,每一份礼物都标明着它的主人,“To冯贞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