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女红（1 / 2）

用过晚膳后，唐沛雪同唐母一起钻研女工。她笨拙地将帕子用绣绷固定好，弄了好半天才将绣线穿进针孔。好不容易全都准备好了，唐沛雪这出师未捷身先死——没戳两下，针就往她手上扎了。她感到那锋利的针尖儿戳进自己的肉里，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

唐母哎呦了一声，拿手帕给她揩掉指尖慢慢渗出来浑圆的血珠儿，“你这女红怎么做得反倒越来越差了？”

唐沛雪面露心虚，慢慢地抽回手指含在唇间。

她一时还不习惯这具稚嫩的身体，这双宛若削葱的手多么纤长啊，跟她那时饱经风霜、吻尽伤痕的手简直是天壤之别。

唐沛雪不由想起在十六岁以前，她也是这样无忧无虑地学着女红。可后来那双手慢慢地长满了茧子，手中也不再执针，而是一把锋利的剑。

如今剑已经同那如血残阳一同陨落，这双手再拿起针线竟恍若隔世，又或就是隔世。

唐母拿着指尖戳她的脑门，嗔怪一声，“你呀。”

唐沛雪脑袋往旁边一歪，指尖慢慢拿出来戳在唇上，没有低头，视线却往下瞄，白色帕子上沾染了一丝血痕，再抬起眼正好对上唐母的眼睛。

唐沛雪讪讪地笑，“娘，我会注意的。”

唐母叹了一口气，面上虽有些无奈，眼神里却满是宠溺，她拿出手上的布帛亲自给唐沛雪示范。

唐沛雪低着头专注着看着，眼睛却有点烫。这样安稳的生活是她从前不敢奢望的，而娘亲靠近时的温暖也是她在梦里都无法企及的。

她的脑子里糟糟的，眼神还在刺绣上，心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唐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今年已然十四，明年及笄，到时候便到了可以许配人家的年龄。这女红不学好，到时候有了夫婿，便连香囊都送不出手。”

唐沛雪心尖颤了颤，“娘，你说什么夫婿呢？”

“怎么？还害羞了？”唐母轻笑了一声，然后腾出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宽慰她，“你父亲虽说不受陛下待见，但唐府倒算是有权有势，为你找个好夫婿绰绰有余。”

嫁人？她前世整日过得提心吊胆，还真不曾指望有个知心人。

唐沛雪又不知怎么的，想到了陛下。

那一次宿秋白非要出了皇城玩。他是个贪玩的性子，谁也是拦不住的。最后唐沛雪只好无奈地和宿秋白一同打扮成平民的模样在街道上逛。

四处看起来安静无风，实则隐藏在暗处的，个顶个的都是高手，以此来保护皇上的安全。

唐沛雪跟在宿秋白身后，怀里抱着一把外表已经陈旧了的剑。墨色头发束起，若是没有这把剑倒有几分世家公子模样。没人能想象得出这竟然是一位将军，若是从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中，或许可以窥探出几分。

堂堂一国之君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在这里停留一下，那儿停留一下，恨不得把自己所有没见过的东西都买下来。

唐沛雪在宿秋白身后摇头，竟有一种母亲带着孩子逛街的错觉。因知这想法有些大逆不道，便强行压制了下来。

幸好随行的还有一位，这拿东西的活交给了他，唐沛雪这才幸免于难。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皇上还真是什么都买，唐沛雪很快身上就挂满了东西。

宿秋白难得出来一次，兴奋地忘记了时辰。那天正是一年一度的乞巧节，穿过一座平静水面上的拱桥，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睛望着前方，不知道被什么吸引去了。

唐沛雪顺着陛下的视线望去，身着粉色衣裳的妙龄少女，把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往一个看上去十分儒雅的书生怀里一塞。似乎是因为害羞，那个姑娘都没敢抬头，光是想象都能知道她的脸上一定是布满红霞，迈动小碎步急匆匆地走了，仿若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不知是怕旁人发现他们的私情还是怕书生瞧见她脸上的绯红。

宿秋白脸上没有笑意，声音都是凉的，但说出的话却是这般，“欲织双鸳鸯，终日才成匹。

寄君作香囊，长得系肘腋①。”

唐沛雪察觉到陛下声音的异样，上前一步轻声唤道，“陛下。”

宿秋白轻轻地摆摆手，眼中仿佛有一团化不开的忧愁，“敏之。”

“臣在。”唐沛雪微微俯首。

他身上覆盖的一层冰雪顷刻间融化，他的唇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你为朕绣一个香囊如何？”

唐沛雪当时就愣住了，一时哽住了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皇帝，果然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