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权相(1 / 2)
“大人。”
燃着清香的静室之中,一位年轻的男子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走出。
年轻男子朝着靠着雕花隔窗的青年半跪而下,低声地开口。他微微抬着头,专注地望着穿着黑色重丝锦衣的青年。青年左臂搁于窗棂之上,广袖垂下,黑锦上的金丝刺绣就像一朵韶华花悄无声息地开在昏暗中。
青年合着眼,像是睡着了。
年轻男子低喊了两声,青年睁开了眼。
“西衍。”
睁眼的瞬间,狩时一的眉眼间带着显然带着一份疲倦。但也只是一瞬间,那丝疲倦就他被压下去了。
狩时一的状态不算太好。
当初老师教他“聆神”的时候,介绍得不多。只说是一种在万不得已下使用的方法,能够得到全部的记忆,获取更多的信息。在此之前,狩时一并没有遇到过位面异常的情况,因此并没有使用过“聆神”,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潜意识的抗拒究竟是从何而起。
从那种记忆长河中醒来,狩时一压下那莫名的仿佛从灵魂深处而起的疲惫,侧了侧头,看向半跪着的男子。
天已经黑下来了,静室中只点了一盏带镂空兰花纹青铜罩的灯,昏黄的烛火从镂空的花纹中漏出来,将不算多大的静室照得若明若暗。年轻的男子自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走出来,却没有走到烛光照亮的地方。
他半跪在明暗交接处,半隐没在阴影里。
他低着头,狩时一看不到他的脸。
但狩时一知道他是谁。
晋西衍。
苏谨安的门客。
身为北辰的丞相,苏谨安并没有像其他达官贵族一样,招揽众多的门客。苏相府看着很大,其实很冷清,空荡荡的,除了未长成的京山梅花,就只有苏谨安本人和几名老仆。晋西衍是苏谨安收下唯一的门客。
北辰的豪族豢养门客之风由来已久,当初北辰高祖打天下的时候,手下的门客献力颇多。
但北辰太平之后,门客的意义与作用就变了。苏瑾安的父亲愤慨于当时豪族养剑客以威黔首,专杀不辜,号无市死之子的风气,对豢养门客格外反对。
苏父及长兄皆死之后,苏家没落依附于宗族内其他人的门客各自离去。等到苏瑾安登相位,便不曾收过一名门客。
晋西衍算是个例外。
此外晋西衍还有个身份——他便是那位在苏瑾安死后为相的主角。
苏瑾安很早就死了,他的死揭开了北辰的一段阴谋战乱交织的乱世。晋西衍在苏瑾安死后不再隐身黑暗,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手段成为了北辰的丞相。
不过细论起来,晋西衍应该算是唯一一个与苏瑾安的死毫无关系的人。
苏瑾安的死,算是他从门客走向高位之臣的一个引子。
狩时一得到的剧情除了与苏瑾安有关的部分,其他的都只是一个简要介绍,对于晋西衍后来怎么当上丞相又都做了什么一无所知。
只是……
狩时一微微垂着眼,看着半跪在阴影中低着头的年轻男子。
使用了“聆神”后,狩时一觉得,如果苏瑾安没有死,晋西衍这个人……也许会一辈子隐在黑暗中安静地做一名门客。
“大人,天色不早,您该休息了。”
听到倚于窗边的青年开口,晋西衍微微抬起头,他的面庞隐没在昏暗中。
在苏瑾安门下的时候,晋西衍就是一名天生的刺客,他总是沉默地苏瑾安周围的黑暗里,或者听从苏瑾安的命令去杀一些人。
听到晋西衍的提醒,狩时一微微笑了笑,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伸手取过置于席边矮案上的酒盏。
这是苏瑾安的习惯了。
苏瑾安其实应该算北辰有史以来最奇怪的丞相,与传统的儒家士子奉行的“天工人其代之”故“循礼而行”不同,他轻视礼法,为了达到最终的目的,可以不管手段的卑鄙高劣。他的这种作风被诸位大儒视为“不道”,这也是权相之名的由来之一。
就这么一位声名狼藉,不择手段的权相其实没有多少爱好。
他高傲秉戾,不结友不往来,不爱美色不溺口腹之欲。
唯有一方静室里,常设一矮案,上置盛酒的青玉瓶和酒盏。
京城内无人不忌惮的苏相,其实退朝之后总是一个人坐在静室内,自饮自酌。
饮的也并非什么美酒。酒名“冰春”,与美酒“烧冰”仅一字之差,却有云泥之别。冰春是穷人不得已才会喝的酒,入口极苦,余味极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