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会面(2 / 2)
“韦将军何必如此心急,连门都不敲就进来了。”顾弈施施然说着。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正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风景,听到开门声才转过身。
比起韦曦的满面怒容,顾弈轻松闲适,还带着笑意。
那笑容落在韦曦的眼中,怎么看都是讽刺。
“家中前日跑了一个奴才,听闻被顾小将军抓住了。”韦曦语调阴沉。
“没错,这奴才是在我手中。”
“越俎代庖,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
“他冒犯贵人,我出手教训也是应该。”顾弈耸耸肩,又盯着韦曦,调笑道,“或者,韦统领舍不得人,毕竟是一张床上躺过的枕边人。”
这一句调侃毒辣至极,韦曦脸上浮起一抹红润,杀意顿显。
顾弈也不惧他,冷笑道:“韦统领杀我倒是容易,只怕坏了韦丞相大事,而且从此那奴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语来,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韦曦阴恻恻地盯着他,半响,突然收起了怒容,坐到了桌边,“仔细想想,你我何必如此剑拔弩张,两败俱伤?说起来,两家还是亲眷,而你顾家落败,又非我韦氏的罪责。”一边说着,他甚至露出轻松的笑容,已经彻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顾弈垂下视线,“韦统领能看得开就好。”
“说说你的条件吧,一个奴才,也不应当值太高的价钱。”
顾弈笑道:“我的条件很简单,退婚。”
韦曦眯起了眼睛:“这桩婚事是先帝金口玉言,是你说退就能退的吗?”
“别在这里扯先帝的名号当大旗了。”顾弈露出讽刺的笑容,
“婚姻门当户对,结两姓之好,如今顾家败落,不敢再奢求名门贵女,之前我上门请求退婚,就已经说的清清楚楚。是你韦氏不肯退这门亲事,这门亲事对对韦氏还有多少利益?想必令妹也不想嫁给我这等寒门破落户吧。”
韦曦冷着脸没说话,但在内心深处,也怨念着父亲,早早答应顾弈,将这门亲事退了,也不会有这么多破事儿了。
顾弈心中轻蔑,对这些所谓的名门世家。明明心里头也不看好这门亲事,好说好歹求着退,你不退,如今非要他拿着把柄来威胁,才肯退亲,也够贱的。
韦曦沉声道:“这件事我会同父亲商议,等过些时日,就将当初的婚书和聘礼退还。”
顾弈沉声道:“婚书我收下,聘礼就不必了,只是有一样东西,记得还回来。”
当初两家定亲,在咸宁帝的授意下,弄得颇为隆重,顾家聘礼下得丰厚,多有奇珍异宝,其中有一颗灵犀丹,是西域奇物,天然祛除疤痕,滋养容貌。
听到他指明要这样东西,韦曦露出讽刺的笑容:“顾良勇将军对司空皇室忠心耿耿,谁知道儿子却私通妃嫔……”
话音未落,一道锐芒从顾弈腰间迸射,直冲韦曦而去。
韦曦没有闪避,抬起剑鞘,挡住来袭的冷锋。
一声让人牙酸的脆响,剑刃透出冰雪般的寒芒,贴着韦曦的喉咙划过去,刺入他身后的墙壁。
两人距离贴得极近,紧握剑柄,顾弈冷冷看着他:“韦统领可以侮辱我,却不能侮辱她。”
韦曦没有动,仿佛逼到喉咙的寒刃不存在,只是冷笑。“好一个风光霁月的小将军,你敢说,你没有那个意思?”
他从来不知道,顾弈是这么胆大包天的人,竟然胆敢将深宫妃嫔偷渡出宫,这种惊世骇俗的行为,若是传扬出去,只怕比之前的卓淑妃也不遑多让了。
就算皇帝是个傻子,这种行为也太出格了!
被他一声质问,顾弈身形微颤,从进门以来就是他掌握主动,却在这一刻,落了下风。他没有那个心思吗?
没有吗?
没有吗?
声声质问,敲打在心脏上,一记比一记酸痛。
有,他承认!
这件事违逆道德吗?
是,他也承认!
纵然在心里头安慰自己一百遍,李婕妤容貌尽毁,且从无宠爱,跟冷宫废妃没有两样,但妃嫔就是妃嫔,她从礼法上来说,是皇帝的女人,不可能另嫁他人。咸宁帝提拔父亲于微末之时,知遇之恩永世难报,他应该做个忠君爱国的好臣子,扫清奸佞,效忠君王。可是……
韦曦冷眼看着他瞬间黯淡的眼眸,便知道自己扳回了一局。讥笑道:“原来在你的心里头,还有君臣人伦。”
顾弈却不吃他这一套,逼近了冷笑道:“我们的事情,不必韦统领操心。”
“你只要记着答应的条件就好。还有,请韦统领忘记这件事,不要试图在宫中找婕妤娘娘的麻烦,只要婕妤娘娘有一丝损伤,我便是拼着性命不要,也会让韦氏从此断绝。”
狠戾的威胁入耳,韦曦毫不避让地回瞪着他。
隔着剑刃和剑鞘,两人几乎鼻尖儿对着鼻尖儿了,这样贴近的距离,不自觉双双想到了曾经尴尬的面对面。
原本的狠辣对峙瞬间变了调,两人不约而同向旁边闪退。
保持了距离站好,韦曦咳嗽了一声,“这个条件我答应,那么你什么时候将侯三交给我。”
顾弈露出讽刺的笑容:“我什么时候答应将侯三交给你了?”当我傻啊。
“你……”
“韦统领放心,只要你办到我的条件,侯三这个人,就如同不存在世间一般。”顾弈平淡地笑着。
韦曦咬牙,被人威胁的滋味不好受,从来只有他韦少公子威胁别人的时候,被逼到这样的地步,还是第一次。
“顾弈,你等着。”
“我等着。”顾弈笑得坦然。
从被关进慎刑司受刑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等着了。所有加注在身上的耻辱和凌虐,他都牢牢记着。一切的好,一切的坏,他总有一天,他要全部清算干净。
***
韦曦离开酒楼,返回了家中。
经历这么多波折,他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虽然恨顾弈恨得牙痒痒,但是对他的言出必行的品性还是没有怀疑。暂时先不必担心侯三的事情了。
韦昌低声问道:“少爷,是否要派人将顾弈……”
韦氏这样根深蒂固的门阀世家,豢养着专门的暗卫,专司刺客暗杀之类隐秘行动。
“不必了。”韦曦摇头,这个时候动手,他不会没有防备,成功的可能性太低。
顾弈这个人,他是一定要除掉的,单凭他在绿竹楼里看到的自己那种狼狈模样,就不能放过,还有之前慎刑司结下的仇怨,只是不必急于一时,慢慢找机会才行。
“这几日不必再对绿竹楼动手了,日后这些事情都停下,就当没有发生过。”
听着少爷冷静的吩咐,韦昌几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等待时间让谣言慢慢散去,反正京城这地界,永远不缺更悚动,更惊人的新鲜事儿。
韦曦的手描摹着茶杯,慢慢思量着下一步动作。
眼看着这件事收尾了,韦昌又想起一桩小事。
“少爷,这是在绿竹楼的那个房间里发现的,似乎是您随身的东西。”
一边说着,他将一枚玉佩奉上,之前负责搜查的属下将这玩意儿带了回来,他从小跟随韦曦,记得仿佛是自家少爷的东西。
韦曦目光落在那枚半月牙玉佩上,是一条鱼的形状,玉质细腻润泽,一看就是上品,而鱼尾天然一抹红润,更让玉佩变成了独一无二的孤品。
韦昌没有抬头,所以没有看到自家少爷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确实是有这样一枚玉佩,但是似乎有点儿不一样……韦曦强忍住翻涌而上的情绪,将玉佩接过,吩咐道:“下去吧。”
待众人都走光了,他紧握住玉佩,温凉的感觉勾起了那段他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记忆。
躺在绿竹楼床上,夺魄入骨,痛不欲生的时候,他只有一只手略微能动,只能扯住了她的衣袖,同时将什么东西扯了下来。当时头脑一片混乱,没有来得及细想,如今回忆,应该就是这枚玉佩了。
李婕妤身上掉下来的……捏着形状熟悉的玉佩,他脸色一阵阴一阵晴。
突然站起身来,快步进了书房壁橱,在一个最角落的格子上,取下了一个宝蓝色金镶玉匣子。打开匣子,黑色的丝绒上,静静躺着一枚玉佩,与手中的这一枚像极了。唯一的差别,在于两条鱼的尾巴弯曲的方向截然相反。
他拿起匣子中的玉佩,两条鱼儿扣在一起,纹丝合缝,形成了一个圆润的玉环,甚至连尾巴上那一抹红痕,都完美地连接在了一起。
韦曦手颤抖起来,脸色难以形容的难看,他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
这怎么可能?
李婕妤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