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卷宗文档(六)(2 / 2)
于是度蓝桦又叫了管家来。
那管家刚要习惯性看向自家老爷,却见上头突然砸了个杯盖子下来,在他脚边炸得粉碎。
满厅的人都吓得一哆嗦。
度蓝桦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下。”
众胡家人:“……”
管家冷汗都下来了,忙收回视线,说了个人牙子的名。
度蓝桦又直勾勾盯着他看了许久,都把人看得打晃了,这才意有所指道:“就没有别的想说?”
管家的嘴唇抖了抖,疯狂摇头,“没有了。”
度蓝桦也不多问,又环视众人,“你们呢?”
一片整齐摇晃的脑袋。
她站起身来,背着手转了圈,“也对,毕竟都三年多快四年了,大家忙着关起门来过日子,估计很多事都忘了。不要紧,接下来几年我都在这儿,你们但凡想起来什么,随时可以去衙门找我说……”
回去的路上,阿德得意坏了,“夫人真威风!”
度蓝桦嗤笑一声,“威风顶个屁用?”
她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遇见这么诡异的案子。
凶手逃之夭夭,被害人反而藏藏掖掖……
阿德嘿嘿一笑,又道:“夫人,我听说胡兴业有个老婆,他死了之后就去城外出家的,咱们要不要去问问?”
“问她没用。”度蓝桦摇头,“她已经够惨了,出家未尝不是解脱,咱们又何苦再去扰她清净?”
胡兴业是个混人,却娶了个很不错的老婆。她爷爷曾经中过举人,奈何后头父亲不争气,只埋头死读书也不管家里,便败落了。但那姑娘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很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登门求娶的人很多。
后来胡德才两口子听说了,打定主意要给儿子娶个书香人家的姑娘:男人嘛,成家后就好了,娶妻娶贤,只要有个好老婆,说不定就扭过来了呢?
那姑娘的娘死的早,爹又自私窝囊,就拿闺女换了一笔银子,继续关门做那虚无缥缈的科举梦去了。
胡兴业成亲之后,对这个动辄劝自己读书上进的妻子很不满意,哪怕在外头也很不给脸。数次在青楼中骂自己的老婆没有情趣,整日挂着一张死人脸云云……
夫妻俩这样崩坏的关系,又怎么会知道另一半的行踪?
阿德听后,点点头,颇有感慨,“倒也是,如今看来,其实死也未必是坏事,或许就有其他人从一个人的死中获益呢?”
“你这话算说对了,”度蓝桦翻身上马,笑道,“若非如此,咱们也不至于查得如此艰难。”
阿德跟在她后头问:“那夫人,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找方秀林的家人吗?”
度蓝桦用脚后跟轻轻磕了磕马腹,催动马匹慢慢走着,“找他家里人恐怕无用。”
方秀林死后,他的爹娘、大哥和妻子曾几次三番去衙门催,询问为何还没捉到凶手,神情间并无可疑之处。这就说明他们对方秀林的死十分意外,且没有任何怀疑对象,再去家中询问也没什么希望。
而且他死时二十四岁,平日总在公学读书,每半个月才回家一次,是个拥有独立社交圈的成年人。像这样的人,往往都有一个特点:
朋友远比家人更了解他们。
忙了一天,都忘了吃饭,度蓝桦离开胡家之后才觉得饿得慌,掏出怀表一看,好么,都快下午三点了。
她叹了口气,带着阿德先去路边包子铺吃饭,然后再次遭遇饮食差异。
云汇府比她以前居住过的任何一个地方地理位置都要偏南,口味也更清淡,而且好像不管什么里面都喜欢加一点点糖。乍一吃还觉得挺新鲜,可如果顿顿如此,她还真有点受不了。
就好像这包子,虽然也是柔嫩多汁的猪肉馅,小二也口口声声保证绝对不甜,但她依旧尝出一丝丝甜味。
对此,小二表示这是腌肉作料的味道。
“不额外加进去的糖能算甜么?不算的,不算的!”小二如是说。
度蓝桦叹了口气,认命的啃包子,同时下了决心,以后能在家吃绝对不在外,能外带干粮绝对不吃外头的……
“你先去打听下鱼仔的下落,”度蓝桦想了下,“我去问问那个人牙子,至于公学,明天再去。”
今天一天跑了好几个地方,实在是来不及了。
人手,还是人手啊!
但凡她的心腹多些,也不至于事事亲力亲为,这么拆了东墙补西墙的。
若在以前,阿德一定会表达对夫人的担忧:许多人牙子私底下都会做些不正经的买卖,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独自过去,怎么看都不大安全。
可现在,他觉得对夫人说这样的话是对她能力的质疑,更是种侮辱。
很多时候,阿德觉得夫人行事之果敢大气雷厉风行,更胜寻常男子。
简单用过午饭后,两人在包子铺门口分道扬镳,然后……度蓝桦迷路了。
她习惯了北方城市围棋盘一样正南正北正东正西的格局,却忘了南边绝大多数城市都是依据山形水势而建,很多时候压根儿论不着方位。
她艰难地分辨了路边大娘带着浓重口音的“往前走,大约一百步就能看见一座桥,过了桥左拐……”,然后就被横在面前的“丫”字型路口拦住去路。
度蓝桦沉默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长腿,再回忆下大娘只到自己肩膀的身高,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个低级错误。
“夫人?”一道不那么确定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度蓝桦回头一看,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在脑海中过了两遍之后确定了来人身份,“林捕头?”
来人正是推官高平手下的四位捕头之一,年纪最轻的林家良。他虽然是捕头,但生的十分白净,为人又和声细语的,很有点书生气,在整个府城的人缘都很好。
地方治安一般由衙门和厢军共同维护,不过后者平时不轻动,只负责大型活动、城池整体守卫和夜间巡视,白天城中秩序主要还是依靠衙役巡逻,因十分琐碎,平时手头没有案子的捕头也要参加。
林家良和后头几个捕快都上前行礼,又笑着问:“夫人怎的独自出行?虽说是白日里,可难免有些不长眼的冲撞了。夫人要去哪儿?可要卑职护送?”
护送不护送的,度蓝桦倒不大在意,就是这个迷路……
她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接受了对方释放的善意,很爽快地给了人牙子的姓名和地址。
林家良显然对本职工作很用心,一听那个名字就意外道:“赵小黑?夫人是要买人么?那种地方大多乱糟糟的,夫人何种身份,怎好轻易踏足?倒不如卑职去传话,叫他挑合适的人带去府衙,夫人再细细挑选。”
度蓝桦摆摆手,没多话,“带路吧。”
见她坚持,林家良只好将剩下的话吞回去,又将带来的六个人分作两拨,留下四个继续巡逻,剩下两个跟自己走,以保完全。
度蓝桦偷偷地观察着他熟练分派人手的经过,嘴角险些流下羡慕又心酸的泪水:
人家一个捕头随随便便来巡街都能有六个手下,可自己满打满算,现在能拿出来使唤的……只有俩。
又走了一段之后,林家良联系最近两天听说的度夫人频频出入文库的事,隐约想到了什么,“夫人是去查案子吗?”
度蓝桦挑眉看了他一眼,“都说林捕头年纪虽轻,可思维敏捷,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她喜欢聪明人,更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因为很省心省力。
只希望这位林捕头不是自作聪明就好。
林家良稍显腼腆地笑了下,“夫人说这话实在折煞卑职了。卑职对旁人倒勉强可以充个脸儿嫩,但对上夫人,实在不值一提。”
他这个年纪坐上府城捕头一职确实不晚,可跟对方一比,着实小巫见大巫。
自己已经二十九快到而立之年的人了,可这位夫人才多大?却已经是四品诰命,更难得的是,她是凭自己的本事得到陛下青睐……
他虽是男人,却也知道世道对女人来说更艰难,但凡能在一群男人的包围下混出头的女人,绝对比同等级的男人更狠,更难缠。
想到这里,林家良忍不住又抬眼看了度蓝桦一下,结果发现对方竟然也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尴尬。
他自然不知道度蓝桦的真实身世,只觉得这位夫人年纪虽轻,可眼神竟如此锐利,简直跟刀子似的,仿佛能直接看到人心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读者“赵小黑”出镜,人牙子!!!还活着的呐!
有读者小可爱担心现在报名全是坏人,其实在我看来,大可不必!因为也有可能是尸体呀,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