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魂魄渐离(2 / 2)
严子航几不可见地颔首。
“谢谢。”
白以檀道了谢就走了,留下严子航一个人为这隔着距离的礼貌而烦闷。
第二天,少了一个人的翰林院本该跟平时一样风平浪静,却因新任掌院江璧微的提前到来平添一丝紧张。
因为来得突然,翰林们也没做什么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停下手中事务赶到了蘅芜院,只见院中站着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着蜜合色织锦长裙,挽烟色宫绦,眉如远岫,杏眸微凉,淡然含威的气韵镇住了一干翰林,都老老实实地拱手见礼。
“恭迎新掌院。”
江璧微亦回了一礼,随后捧着名册行至众人面前,目光一一掠过每张或生或熟的面孔,最后落在了严子航那里,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听得江璧微问道:“潇.湘楼就你一人?”
其他翰林皆十分惊讶,只觉这新掌院眼光甚为毒辣,仅凭名册和站位就知少的是哪楼的人,实在不可小觑,岂料严子航面色分毫未改,眼睛都没眨,一串谎话说得分外逼真。
“回掌院,潇.湘楼还有一人,因昨天整理书架时不小心摔下来扭伤了脚,便告假一日在家休息。”
一旁的徐翰林微微睁大眼,心底冒出个疑问,怎么?昨天他走了之后以檀摔伤了?没听见有这回事啊……
冯翰林不着痕迹地捅了捅他,示意他别多话。
江璧微轻哼了声:“之前没人管便罢了,明日来了,让她到蘅芜院走一趟。”
严子航垂眉敛目地答了句是,心思打了个转,决定明天早些来,跟白以檀串个词,以免江璧微新官上任的这把火撒到了她身上。
她明天应该会来吧?
严子航不知道,他的担心纯属多余,白以檀告假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她娘亲的忌日到了,她做了几样斋菜,斟一樽薄酒,在后院烧着纸钱,对影空谈。
“娘,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已经离开豫州两年多了,女儿不孝,未能回去看您,您别生气,这杯酒就当我给您赔罪。”说完,她饮尽杯中冰凉的液体,滚落喉间方觉又浓又烫,激出了热泪,朦胧中不知将另一杯洒到了哪去,也懒得去管,腿一软,跪坐在地,继续自言自语。
“这两年,女儿活得一团糟……朝中危机四伏,身体每况愈下,虽有知己好友却无法坦白心事,女儿好累……已经不知该如何活下去了,或者说,还能活多久……”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是个爱哭的姑娘,今天把自己锁在后院,趁无人得见,趁酒意深浓,肆意尽欢,从双颊滚落的液体就像刚入喉的那一杯,烫在手里,痛快在心。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也沉入了暮霭之中,月上枝头,参星横斜,春夜还是有些凉,白以檀往铜火盆靠近了些,扔纸钱的手不小心碰到了火焰,她慢慢缩回来,迟钝地盯了半晌才感觉到灼灼痛意。
后头的院门轻微一响,一只修长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视线下移,跟着握住下方的锁,如撕纸般轻缓地拽断了扔在草丛里,随后悄无声息地迈进了院子,举目四望,发现青砖边淌了一地酒水,循着水渍看去,后院的机关已经因此启动,而那个晃晃悠悠的人根本没发觉,还在对着铜火盆说话。
“娘,您说这世间千万种人,高门贵女也好,小家碧玉也罢,有几个像女儿这样,一世活到头,再来一世还是如此,费尽心思不过是换个死法……娘,女儿好害怕,若真到了五感俱失的那一天,还不如上辈子服毒自尽来得痛快……”
身后的人因她这段话刹住了步伐,脚尖勾起一颗石子,弹指射入机关的扣环之内,喀哒一响,机关停止了运作。
正常来说,即便非练武之人也应该注意到这响声了,白以檀却似聋了一般,丝毫没察觉到,就在她醉眼迷离地往前扑的时候,一只手臂勾住了她的腰,堪堪把她从火盆上拉了回来,她靠在那人怀里,看不清面孔,便嘻笑着问:“亭远,是不是你……不巧,今晚可没有好酒好菜给你蹭……”
那人没理她的醉话,看见她手上被烫伤了,居然伸手按了按,过了好几秒白以檀才痛叫:“别碰!疼……”
见她这个反应速度,那人眼角微沉,扯下腕间的蜜玉骨珠套在她手上,她迷迷糊糊地要去扯,摸上去却觉得冰凉沁人,甚是舒服,便收回手贴在颊边,幽幽舒了口气,彻底不动了。
倒是省了他点她的穴了。
那人微微撇唇,打横抱起她,两个起落就到了卧房门口,把她放在床上之后悄然离开,如来时一般,没有惊动任何人。
白以檀很快就睡着了,在她的梦里出现了一方碧蓝湖畔,湖里倒映着几片支离破碎的影子,她怎么拼也拼不出一个完整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