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1 / 2)
不知不觉,已然吓得涕泗横流。徐氏惟有连连摇头的份。不找你,不是找你。妖魔鬼怪且快快离开罢!
然青音执意不散。她微笑着,手持匕首渐渐走近来。
刚刚如野猪般残暴的徐氏早泄了气,她本不是什么大胆的个性,平日里也只是宁阮阮的陪衬。偏偏恨急了岑青音,鬼迷心窍才下手。
刀如针刺,密密麻麻袭来。青音虽为女子,却不识疼痛滋味般异乎常人,吓得徐氏连滚带爬逃跑,回头却见岑青音仍边笑着边握住匕首追过来。
逃不掉。
人怎能从鬼手里逃掉?
就在徐氏绝望之际,灯,亮了。
灯亮起得正是时候,只见岑樱缅痛哭流涕着倒在地上,浅色外袍被弄得乌漆墨黑。用餐时,她坐在岑青音旁边,岑青音在身后放着墨砚,似是有谁摸黑去袭击她,不慎打翻了墨,以至染了樱缅一身。
而在室内尽头,满面惊恐正贴墙跪倒的徐氏缓缓抬起手来,发现自己两手尽是乌墨。
状况一目了然。宁家的主场,自是宁阮阮最先发作:“徐岁燕,你这干的是什么蠢事!本小姐好心请你来,要如何同母亲大人交代?当真是叫人失望透顶——”
有些奴才们忙着赔罪,剩余的便看主子眼色速速将那徐氏拉出去。
徐氏只觉失了魂魄,被带离前不忘扫一眼岑青音。
方才的女鬼早已烟消云散,和匕首一起寻不见踪影。岑青音一如既往,面上尽是沉稳之色,正同七妹嘘寒问暖。
徐氏终是不甘心就此销声匿迹,使出最后力气挣脱仆役,冲到青音身边道:“岑青音,我憎恶的是你。只因你,王家同我青梅竹马的……”
她的话只说到了此处。
“与我无关罢?”单这一句,岑青音便教徐氏住口了。
青音不关心旁人为何要害自己。
但,既有害人之心,便应做好被害的准备。
待樱缅缓和些,便由青音送她提前回府。夫人同兄长们尚且要去同宁老夫人交代几句、了却这桩乌龙。
报官是绝无可能的,这便是大户人家的作风,不能由着小人掀些不必要的风浪。只是,于那犯事的徐家而言,恐是还不如报官。受宁家排挤也罢,成了岑家的眼中钉,便只有生不如死的滋味可尝。
不过,此事便已不在青音掌管的范畴内了。
樱缅熟睡着。马车内昏暗一片,只听得见少女微微透着局促的鼾声。青音神情晦暗不明地注视前方,也不知究竟在斟酌何事。
重生以后,她干得尽是些荒唐事。若是放在从前,哪会有如此爽朗澄澈的心境,想必早已意乱如麻了。
如此一鼓作气、凭着自个儿快活去行事,往后当真不会反悔的么?
待大夫言无事,又在榻前足足守夜直至夫人归来,青音方才回院歇息。
梳洗过后,她已筋疲力竭,后脑勺方挨到软枕,眼皮子便沉得再抬不起来,就此匆匆进了梦乡。
她是由风惊醒的。噩梦如霾渐渐散去,青音唤了声珍珍,却无人应答,惟有起身,独自哆嗦着走到窗边去。手扶上轩榥,却未能急着阂上。她瞧见暮色浩荡,混混沌沌于人间缠作一团。
终还是关上了。
她将满腔夜色推拒至窗外。回榻上瘫坐,再抬眼,便是一惊。
帐幔如海蜇般摇晃躯壳,化作连绵的雾气将视线阻绝。纵是如此,青音仍是见着了他。岑滞云本身便似雾一般,全无躲藏之意,风轻云淡立在窗边瞧她。
“你——”欲语还休,青音停顿良久,却见他走来。
她几乎以为他改了主意,要来取走她的命。然青音自榻上猝然摸出短剑,以口去鞘,猝然刺过去。不知为何,心中但无一星半点的慌张。
岑滞云杀伐决断,眼睛都未曾有眨一下,左手便握住了刀刃。
她使了力气,再多一分便能伤及筋骨。血染红刀,血滴落榻,血沾湿她的杀意。岑滞云仍笑,身子却在颤抖。“六妹妹,心肝儿,”他道,“消气了罢。”
青音骤然回想起前些时候,日日梦魇,总是他,亦总惊醒。如今想来,便似乎有了照应一般。
他血流得她心悸然。青音收手,又径自拣了条绢带,拿去同他包扎。他道是“不碍事”,她便啰嗦起来。又恐将丫头婆子们招来,只得轻轻的。
她道:“我的院子缘是这般好出入的?当真要加些守夜的人手才是。”
他同她那样接近,只消一低头,便能闻见少女乌发木沉香。“又不是人人都同你哥哥这般身手了得。”
“我可不记得有个喜做梁上君子的哥哥。”包扎完了,她起身,一不当心撞到他下颌,两人皆忍着痛呜咽一番,再对视,便油然失笑。
她着中衣,夜半醒来却没了瞌睡,长发披露肩头,此时正倦懒着。岑滞云翻身,索性亦坐于床沿。
二人如此坐着,繁多周章也已费过,却反倒不说话了。
岑青音道:“你为何要来?”
即便他们是兄妹,却也没得血缘可谈。如此自然是不合规矩。
岑滞云一声不吭。窗外忽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使得屋里愈发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