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豆浆 第八(1 / 2)
这场含带半点迎新意味的晚饭,吃得可谓是格外压抑。
顾建宇卡在两个一墙高的小毛孩中间,明明饭桌不小,距离也算不上近,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低气压足够把人捏变形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顾建宇左思右想,试图从这个没有什么滑头鬼成分的脑袋里面找出一两句话来缓和气氛,可刚一开口,就差点被吓得丢了手上的饭碗。
砰——!
整个屋子都跟着嗦嗦地颤抖了一番。
顾迟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突然站了起来,语气不善:“你跑这里来干嘛啊?打劫不够还抢劫吗?”
顾建宇:“诶诶诶,儿子你怎么说话呢?我们要有礼貌知道吗?人家是客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吗?古人曾言过,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顾迟偏头:“爸……求求您,闭嘴,吃饭。”
嘴碎子老爹不会灭火,只会浇油。
钟从余知道他那句打劫指的是录音,但抢劫二字就没法解读了,本来还在心里打转思考要不要询问一下,可惜嘴上功夫却没能和大脑保持齐平,忘记了自己压根没把删除的结果告诉顾迟。
于是,他顶着一脸什么都不懂的模样,很欠揍地脱口而出道:“有吗?你别是个缺心眼吧?”
刚说完,钟从余就后悔了,可没有第二次给他重新回答的机会。
饭厅内,顾迟当场气得七窍生烟。
“姓钟的,我惹你了吗?我打你揍你了吗?你干嘛成天这样针对我!有意思吗?!”
如果说方才只是胡闹,那么这句话就把“胡闹”的性质给改变了,信息量涵盖太多,成功升级成战火味,然后咔嚓嘣地炸开。
屋子里的吊灯徒然闪了两下。
顾建宇有些懵,放缓语气试探着问道:“儿子,你在学校被欺负了吗?有什么困难的告诉爸爸,爸爸去给你……”
“行了你别说了,不要给我格外加戏,小矛盾而已,这个人是我同桌。”顾迟一只手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抬起阻止他的继续“关爱”,很疲惫地说道:“爸,你慢慢吃吧,我想先去睡觉了,明天就回去上课。”
听到儿子说明天要回去上课,顾建宇的态度立马就变得更加温和:“啊?好好好,多读点书好啊,那你赶快去休息吧,记得定闹钟,别睡过头了。”
钟从余就是这样看着顾迟顶着一股脑的怨气离开的,背影格外累,似乎刚从油罐子里被捞起来,稍微用手指戳一戳,就会轰然倒塌。
半个小时前,来敲门叫自己去吃饭的顾迟,还穿着一件灰色针线杉外套,高高的鼻梁骨上架着一副细金属框眼镜,甚至能从中捕捉到一丝居家的意味,完全没法和现在发火的样子联想道一起。
“抱歉啊。”顾建宇给钟从余重新添了一碗饭,笑道,“我儿子他脾气不太好,不过人品是没有毛病课挑的,讲义气,看看这一桌饭,就是听见有客人来,专门去楼下集市买的。这样,我房租给你打八折,如果你们有什么矛盾,就算了吧。”
“不用的。”钟从余回答道:“谢谢,饭很好吃。”
顾建宇还是只会笑,嘴角和眼角微微勾起来的时候,模样就会变得十分憨厚,再配上昏暗灯的烘托,给人一种十分迷离的感觉,和顾迟周身散发出来的暴躁是两个极端。
他问道:“那你知道,我儿子他在学校出了什么事吗?”
话音刚落,钟从余的就猛地手一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算起来,被讨论是否会被开除的事情,顾迟本人肯定是知道的,从刚刚那一通脾气里就可以看出来,他的生气点八九不离十都出自于那里。
但顾建宇知道吗?
如果他知道,那为什么会这样问问题?如果他不知道,肯定是顾迟不愿意告诉他,为什么顾迟不说?既然顾迟不说,自己该说吗?
怎么说?
说是自己顾着好玩拿捏了把柄,然后为了转移这些领导唠唠叨叨的嘴巴,故意在赵主任那里告状,至于事情变得一番不可收拾,剩下的你们看着办吗?
这些内容突然在脑袋里面冒了出来。
其实很奇怪,这些事情本来就是顾迟自己作死,没有人按着脑袋逼他,但此时此刻,到了钟从余的心里,就一口气把所有的过错的揽了过来,并且越陷越深。
大概是从易七二的那张小纸条开始的毛病。
顾建宇见他一直没开口,又斟酌了一下语言补充道:“钟同学,你放心,我不会骂他吵他的,就是想关心挂心他,小时候都不在身边,导致这孩子的性格有些倔,即使没有多大的用,也想尽量弥补。”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只搬开阀门的手,把憋在钟从余心中的那些疑惑“轰隆”一下打开了,等待了好几天的答案铺天盖地袭来,他终于总结了一个像样的解释——顾迟的境遇和自己很像,但遭遇却天壤之别。
钟从余心想:我有些羡慕他。
还有些不自主地想靠近他。
钟从余很勉强地回笑了一下:“没有的事,叔叔,是你担心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