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回 师徒品茶夜话往事(2 / 2)
光阴似箭,之后又过去数年。应麟点了湖北苦缺知县,该处是穷乡僻野,山多难行、路阻不通。应麟背井离乡,孤身上任,身边已无一亲人,惟有不过家人邵筠与书童听琴,心中凄惶酸楚又得何人诉说。未想正值此时,一人徒步千里、翻山越岭寻来此地,正是则谨,道是剩余半生愿与应麟相伴,携手度过。那一刻应麟闻言,竟热泪盈眶,落泪沾裳。
应麟之后的人生,无论江南江北,辗转前往何处,则谨作为其偶,均伴于身侧。而应麟此番来京定居林府,便是为寻一安定之所。因了则谨肌体始终不能暴露于日光之下,辗转不便,惟有昼伏夜出抑或头戴垂有黑纱的斗笠掩面,否则定会再犯旧疾。正因肌肤长期不见日光,方显得极白且略带苍色。亦因了这等缘故,则谨通常不见外人,亦不善应酬。而此番若非冲虚观传来消息曰则谨养父仙逝,他不得不返回罗浮山,否则亦不会离了应麟身畔。
此番珠玉二人听罢应麟讲述往事,再度望向则谨之时,目光变得肃然起敬,未想其年纪轻轻,却已浮生倥偬、遭际堪伤。而若非得则谨相伴,应麟后半生怕是更为潦倒落魄。
座下珠玉二人沉浸于己我思绪中尚未回过神来,便闻应麟口吟一诗说道:
“浪打浮萍镜里烟,
伤心莫道此中缘。
好梦易逝苦恨多,
孤衾凉枕夜难眠。”
吟罢长叹一声,接着道:“想我邵应麟漂泊踟蹰半生,郁郁中年,倒是将艰难险阻、颠沛流离尝了个遍。然到底苍天有眼,得谨儿相伴,便是才子佳人、鸳鸯红帐,我便也再无歆羡……所谓‘心外无物’,不过是谓世间惟紧要之事便是心之所向,情之所钟矣……”
闻罢应麟肺腑之言,一边煦玉默默寻思片晌,遂对曰:“‘心外无物’……先生所言甚是,学生记下了……”
而另一边贾珠则思前想后,不禁眉眼弯弯,只道是谁料这凭空而出的苏公子,竟与了自家先生是这般关系,真乃世事难料。随后开口对座上应麟说道:“珠儿有一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应麟听罢则道:“你且说吧。”
贾珠遂将疑问宣之于口:“若是此问有甚失礼不当之处,还望先生与苏公子海涵。之前我曾听林姑父言,先生曾抚过一曲《凤求凰》,只不知这琴是为谁而鼓,如今珠儿可否以为,当初令先生抚此曲之人,正是座上苏公子?”
应麟闻言笑问:“何以见得?”
贾珠解释道:“学生以为先生与公子俱非囿于俗礼之人,先生所题‘君寄九天外,不在五常中’之句,正可彰显超然于世、不落窠臼之志,诗句之意明指公子,又是暗喻自己。之后‘孤影自怜’、‘独步成双’之句,其实暗喻独行寂寥,希欲求得意中之人相伴。想必彼时公子正是读懂诗中深意,方才不辞辛劳,千里相会……”
话已自此,便连煦玉亦已明了,之前煦玉倒并未料到应麟与则谨之间有此深意,此番闻言,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而应麟则大笑对曰:“珠儿不愧是心灵口敏、独具慧眼之人!”
闻罢应麟此言,贾珠更是就势从座上起身,对座上则谨俯首而拜,打趣一句曰:“学生拜见师母!”一面叩首一面暗地里扮了个鬼脸,心下暗道:凭我贾珠察言观色这许久,难道还猜不透你二人的关系?你虽不便当面承认你与苏则谨实乃伴侣,然哪一句话不是盼着他人能自行领悟你二人之实情?
而虽说此乃贾珠玩笑之举,然座上应麟见了倒也欣忭非常,颔首微笑,心下暗赞贾珠机灵;而则谨则将头转至一旁,满面通红,嘴里别扭地道句:“休要胡言。”言辞中却并无恼意。
之后煦玉又问应麟道:“不知老爷可知苏公子归来之事?”
应麟则答:“如海下午便已知晓,只尚未将此事告知你二人。此番谨儿同其师兄忘嗔道长一道进京,今日有事,道长尚未前来,明日方到。”
座下珠玉二人闻罢应麟之言,颔首以示知晓。之后待二人将茶饮毕,应麟遂打发二人回房就寝。此后一夜无话,此番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