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长生劫（三）（1 / 2）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师尊”吓出了谢辞一身的白毛汗，他转头看去，就见洛云洲白生生一张小脸，就在离他不远处的护城河边。
他虽嘴里叫着“师尊”，眼睛却直直看着地上的尸体，显然是被吓傻了，小脸惨白，眼珠子都不晓得转一下。
卧槽他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谢辞方才全神贯注于魔气，后又查看尸体太过入神，竟完全没发现身后什么时候跟了一个小尾巴。
看洛云洲那副吓惨了的模样，谢辞叹气，走过去用衣袖挡住了他的视线。
“别看，回客栈。”
“那、那这尸体……”洛云洲总算回过神来，想起地上还有个吓人玩意儿，犹犹豫豫地说。
“此事你莫要管，专心试炼之事，”谢辞想了想，还是软了一分语气，“此事有为师在。”
***
“你听说没，昨儿个夜里，隔壁王员外家的闺女儿不见啦？”
“不见？咋个不见法？”
“这谁知道，听说人姑娘昨晚睡下的时候家里丫头还亲眼看着呢，今早上起来一看，房里就没人了。”
“噫……该不是和哪个穷书生私奔了吧？”
“我看不像。一个大户人家的娇娇女，哪来的能耐大晚上跑了不惊动家里护院的？王员外家的护院我见过，长得那叫一个凶悍。”
“那是……闹鬼啦？”
“啊呸呸呸，瞎说啥呢！”
“我看啊，多半是个魔修干的。”
谢辞第二日晌午才下楼，一下楼就听到一群人在讨论失踪的少女，听到最后一句时，忍不住朝说话那人看了一眼。
那人一身粗布短衫，形容落拓，粗眉小眼四方脸，脸上胡子拉碴，背上背了把其貌不扬的重剑，是个打扮邋遢的中年修士。
“噫？真人此话怎讲？”一群人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吸引过去了，围上去问道。
那中年修士故弄玄虚地掐起手诀，觑着小眼睛摇头晃脑地说：“贫道昨晚夜观天象……”
谢辞没什么兴趣地移开了视线，迈步向外走去。
他今天得去雾灵湖先探探情况，摸清那蛟龙所在。
雾灵湖上的雾浓稠得宛若实质。
现在正是雾气最浓的时期，那浓雾仿佛是紧紧贴在身上似的，拨也拨不开，以谢辞的灵力，最远也只能看到半丈之外。
雾里极安静，任谁也不知道几步之外到底站着个什么东西。
谢辞知道这雾灵湖怎么说也是个有灵脉的灵湖，附近不会有妖魔鬼怪作祟，虽说形容诡异了些，只要不入湖底，大危险是不会有的。
他御剑飞低低到湖面上空逡巡了一圈，雾气如影随形般，没有哪处是稍稀薄些的。他又飞到高空往下看，只看到一片扭曲的白茫茫，底下什么也看不见。
谢辞落回湖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颗避水珠压在舌下，轻盈地鱼跃入湖中。
半柱香后，谢辞放缓速度，小心翼翼地把周身气息都屏绝了，慢慢向湖心靠近。可是等谢辞到了湖心区域，才发现这里除了游鱼水草外空无一物。
噫，蛟龙呢？
谢辞心下奇怪不已，不死心地绕着附近仔细查探了一番，连湖底沙地都一寸寸摸过去了，别说蛟龙和雾灵珠了，连个机关的影子也没找到。
从湖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夜色深沉，他在雾灵湖竟然逡巡了这么长时间。
可是蛟龙和雾灵珠呢？他连个鬼影子也没瞧到，总不至于在土里吧？明日便是弟子试炼了，难道这条挨千刀的蛟龙，还一定得要主角在场才肯粉墨登场啊？
时间太晚，谢辞估计自己再不回去那群小毛头得急哭了，只好离开。他正准备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难道是那个诡异的魔修？
“何人！”谢辞厉声喝道，左手以指为刃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划出一道灵流。
灵力如剑锋般划开了浓稠的白雾，但只是一瞬，那雾气又严丝合缝地拢回到了一起。
“诶哟诶哟仙师！仙师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不远处传来一把有些耳熟的声音，听上去倒是颇为狼狈惊慌。谢辞快步走过去，几丈之外就抓住了那个鬼鬼祟祟的人。
竟是早上在客栈一面之缘的落魄修士。
他身上除了一股子糙汉子的馊味儿以外没有其他气息，然而谢辞不敢大意，手指已经凝聚了一股灵力。
“你是何人？鬼鬼祟祟作甚？”
中年人有些惊恐地看着她，吓得直摆手，说：“误会误会，贫道就是来这湖边看看！”
“误会？”谢辞才不信他的鬼话，“大半夜的，道长收敛气息在湖边晃悠，就是来看看？”
“嗳！嗳！可不是嘛！”这修士大概是个棒槌，还以为他真相信了他的话，涎着脸直点头。
谢辞随手向他脚边一划，顿时在他身边划出一道剑意凛然的深壑。
修士吓得一蹦三尺高，往旁边跳了一大步，肝胆欲裂地喊：“仙师！仙师别激动！我说就是了！说就是了！”
谢辞收回手，冷冷地看着他。
更深雾重，修士看不清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吞了吞口水说：“贫道……我早晨曾与仙师有过一面之缘，仙师想必是不记得了。我看仙师周身气度不凡，必是高人，想您应该就是冲着这雾灵湖来的。我左等右等，直到落灯了仙师还未回来，这才坐不住，出来看看……”
谢辞冷笑一声，又往地上划了个沟壑纵横。这次的剑风离中年修士更近了，几乎是挨着他脚尖划过。
中年修士浑身一个哆嗦，忙往后跳了一大步，差点就摔了个仰倒。
“仙师饶命！仙师饶命啊！”
谢辞没想到这货竟然“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涕泪纵横地说：“小人不敢隐瞒！不敢隐瞒！其实我就是看您来这湖里，还以为您跟前几批修士一样是来送死的，想趁机捡个漏罢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仙师饶命啊！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家里等着我拿米回去开锅呐呀呀呀呀——”
谢辞嫌弃地往后撤了一小步。
他这说法倒是比前一个像真事多了，谢辞心里虽仍未放松警惕，面上却做出了一副有几分相信的样子，说：“起来罢。你叫什么名字？”
修士抽抽搭搭地站起来，说：“小人名叫三青，姓马。”
“马三青，”谢辞背手而立，问，“你是说最近已有修士来过了？”
“嗳，前一批就是三日前呢，有来无回，尸骨无存，这几日都没人敢下湖。除了您，嘿嘿，除了您。”
谢辞懒得听他的马屁话，不耐烦地问：“三日前湖中蛟龙还在？”
“您这话说的，湖里那大蛟可不是一直在嘛，难道您没瞧见？”
谢辞沉默不语，马三青等了半晌看他不像是在说玩笑话，不由得惊诧道：“不会吧？那么大一条大蛟，说不见就不见了？”
“要不你下去看看？”
马三青立马紧紧地闭上了嘴。
最后，他还是在威逼下哆哆嗦嗦地下了水。
没想到这修士看上去平平无奇，水性倒是极佳，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他就从下水的地方湿淋淋地从湖里爬了出来。
“奇了怪了，真是奇了怪了，”马三青翻来覆去地喃喃自语，“那么大一头凶兽，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看来真是突然消失了。
“仙师，我在这竟陵城里呆了一年多，过不了几日就要下水捞……咳，捡东西，从来也没听过没遇过这种情况啊！”
谢辞心中沉甸甸的，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经过一番折腾，已过子夜，湖周的雾神奇地淡了一些，不过也只是让他从能看到半丈之外到能看到一丈之外的地步。而马三青这个半吊子修士，则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两人回到城内时，长街上还是空无一人，未到打更时候，四下静谧一片。谢辞步法轻盈飘逸，于是只有马三青一个人踢踢踏踏沉重的脚步声在街上回响。
咔嚓咔嚓，喀啦啦啦……
谢辞倏地停下了脚步。
马三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仙师，咋啦？”
谢辞冷脸，“噤声。”
他连忙闭紧了嘴巴不敢说话。
谢辞凝神细听片刻，不多时就向一条小巷飞掠而去。
马三青面有菜色地在空荡荡的街上瞟了一圈，连忙颠颠地跟着跑过去。
“仙师等等我诶！”
马三青这个人，修为水平不怎么样，但约摸是逃跑惯了，脚下功夫却很有几把刷子。等他追上谢辞的时候，就见他负手而立，低头在看地上一团黑乎乎的什么东西。
他上前探头瞅了一眼，头皮登时一炸，嗓子里发出“嗝——”的一声，连连倒退好几步，过了半晌，才面色惨白地喃喃道：“苍天嘞，这都是个啥呀……”
地上那黑乎乎的一团，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具被侵蚀得只剩下躯干的人尸，血肉外露，黑气翻滚，胸口一个黑洞洞的大坑。
马三青捂着喉咙，看上去有点想吐。
这魔修越来越嚣张了。昨晚那具尸体被弃在城外，今天就大喇喇地扔在一条小巷里。
刚才谢辞听到异响赶来，却没见魔修踪影，原来那细碎声响竟是黑气啃食□□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某种肉虫在嚼叶子……
如今离得近了，连马三青都听到这个声音，顿时觉得一阵牙酸。
奇怪。
今日这具尸体看上去与昨日那具没什么分别，只除了发现时间更晚，尸体被蚕食得更多。可是他分明记得，昨晚发现那具尸体的时候并没有听到这种声音。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那令人牙酸的声音忽然消失了，但浓黑的魔气却仍在一刻不停地侵蚀尸体。
原来竟还是一阵一阵响的。谢辞耐心等待了两炷香时间，那声音果然又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