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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无常去了和山,去请泰逢老怪。
俊上染了半身血,我往眼睛上覆了条白绫,便细细给他擦起身来。
重九霄坐在椅子上荡着两条腿,吃着糕点,“这现下也没什么人,你想偷偷看两眼俊上也是可以的。”
我被他戳中心思,嗤笑一声:“谁同你一般无聊。”
可不消片刻,他半点声息也没有地到了我跟前,一把扯掉我眼上白绫。
我一惊,双手竟不知往哪里放。
惊得不是重九霄这突如其来的动作。
而是俊上的身上,除了右肩那道新增的伤口,其他地方竟然累计了一条又一条的疤痕。
三条。三十条。三百条。
淤黑的。暗红的。灰褐的
手臂。胳膊。胸口
如张牙舞爪的小蛇。如层层叠叠的藤蔓。如匀墨不均的书法。
那密密麻麻的疤痕紧紧攀附缠绕在俊上身上,我竟不知该如何下手去擦。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受过什么,这样多的疤痕并非一朝一夕造成的。可那张脸,还是平静地一如往常。
重九霄将不知何时掉了的毛巾塞到我手里,道:“接着擦吧。”
我愣了一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啊”的感叹了一声,摇摇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重九霄虽是孩童模样,然却是堂堂魔尊,他打定的主意,连流昭都改变不了。纵然我红脸白脸怎么问他,他也只有一脸“就不告诉你”的神情。
我去问了青龙,他也只是摇头,问得急了便一眨眼不见了。
那些伤痕经年累月,早已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任凭我想尽办法,却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是日,老远的,我便听到泰逢老怪那骂骂咧咧的声音,“怎么那小女娃又惹事了?”说着,嗓音里似乎还有些恨铁不成钢,“这次该不会又是受了什么酷刑......”剩下的一半话卡在嗓子眼里,我迎了上去,老怪眼珠转了一转,疑惑道:“你个青瓜蛋子,想撞死老怪么!咦你这样子,这不好好的吗?”
两眼一白,转身欲走。
我一把搀扶上了他,连哄带骗、低声下气,道:“是是是,婉华这个青瓜蛋子这回没给老怪惹事儿,是专门求老怪的。”
他不满地“哼”了一声,面上怒意已消了几分,踏进屋中,“怎么求?”
我忙端茶倒水、敲腿揉肩,嗓音又软又甜,及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听得黑白无常连同重九霄都抖了几抖,终于哄得他一张笑脸。
泰逢满意地哼了几声,“今日还不错,待我休息一觉,明日再来...”
他话未说完,我已啪嗒落了几滴泪,抬手一擦,掩着一嗓子颤音:“老怪...”
不料哭腔还是溜了出来,“快看看他吧...”
泰逢老怪也是不妨,愣了愣,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今日这肩揉的很好,这茶水泡的也不错,便帮你看上一看。”
他往床前一看,那两道白眉跳了几跳,看得我心下几惊。
泰逢老怪看着我,那浑浊的目光有些严肃,“这新伤是怎么弄的?”
然,我也并不知道那又肩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便老老实实告诉他,大约是在弱水受的伤。
老怪低头思虑了片刻,望闻问切到了半夜时分,挥舞着一根拐杖将我们轰了出来,说他要施法,叫我们在外守着。
一个时辰。重九霄撑不住去睡了。
两个时辰。白无常撑不住去睡了。
三个时辰。黑无常撑不住不睡了。
等到老怪终于开了房门,我拄着腿从墙根下一咕噜爬了起来,匆匆迎了上去,端上茶水点心。他伸伸懒腰,道:“嗯,这青瓜蛋子还有几分孝顺。”
我才想开口,他接着道:“瞧你这一副赶着饿鬼扑食、赶着投胎的着急样,赶紧去瞧吧。”
我将茶点往他手里一塞,几步就进了屋。
俊上还是未醒,老怪远去的声音飘来:“再等半刻钟,便醒了。”
我见过卿商熟睡时的模样,便是在睡意中也是冷着一张脸。但俊上,却温和许多。他的衣服早已穿得整整齐齐,我将袖子撸了上去,那密密麻麻的新痕旧伤却还是黏在皮肤上。
他气息平缓而稳定,我给他擦了脸擦了手,一时想着在人界的事,一时又想着在琅轩的事。
直到他将我唤过神来,我才意识到他醒了。
我的模样,是一手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抚在他脸上。
他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个笑,“几时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