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山林一夜(1 / 2)
圆月高悬,层林落下碎影。血腥味被风吹至林中,又悄然飘散。
这山中无人的官道中的劫杀,兴许得两三天后才会被世人所知。
端王护卫全灭,端小王爷失踪。这个消息,即将引起轩然大波。
可事件的中心,谢湛,却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
将夜抱着他钻进山林,一路疾行,不知绕了多少弯,才远离了官道。他见怀里的小王爷因为伤势冷汗岑岑,一拉开安全距离,便寻了一处天然山洞,把他放了下来。
谢湛的喘息有些急促,夜风沁凉,透过洞口吹了进来。即使有貂皮遮掩,他仍然脸颊透着淡淡的不正常的绯色,他把头埋得更低了。
将夜把他安置在平整的石块上,伸手搭在他额上试了试,皱眉:“发热?”
谢湛声音轻若游丝:“我一受伤就这样,无事。”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你倒是看得开。”将夜见他满不在乎,心知他这辈子定是吃了不少苦,才成了这一副浑身是刺的模样。
他直起身,把柴火堆在一块,狠狠一擦火石,点燃火焰。他动作颇大,周身气压低了几度。
谢湛莫名其妙:“……你生气什么?”
将夜不说话,只是生了火,然后在暗淡的火光下,坐到他面前,撩开他的素色锦袍。
谢湛有些不自在,他一向忍受不了旁人的亲密触碰,只要有人越雷池,他就会厌恶反胃,从而有了他矜傲冷淡的名声。
但意外的是,在面对将夜时,这种反感像是从没存在过一般。甚至,他还本能似的有着亲近感。
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谢湛垂下眼,眸底有着极其深沉的情绪掠过。
将夜似乎毫无觉察,他单手托住他被箭矢射中的腿,细细查看。裤子已经和伤口黏在一起。
将夜用从马车上带下来的酒先净了手,再给匕首消毒,然后小心谨慎地下手割开谢湛的裤腿,在染着血污的碎布下,是苍白纤细的小腿,仿佛冰雪雕刻成,却因为箭伤破坏了和谐完美。
血液干涸的布料被从腿上轻轻撕下,谢湛倒吸一口冷气,咬着唇不肯发出声音。
将夜清理着布料的碎片,见他侧着脸倔强的不说话,温声安抚道:“疼就叫出来,我又不会笑你。”
谢湛不答,漆色的发丝软软垂下,遮住半张清傲苍白的脸,他浑身被冷汗浸透,骨头却倔强的很。
将夜无法,他无论哪辈子,表面看似温润淡然,骨子都硬的很,死活不肯露出软弱模样。
谢湛只觉得浑身忽冷忽热,难熬的很,目光落在他火焰下忽明忽暗的面具上,颇有几分诡谲冷酷,于是道:“你把面具摘了,怪吓人的。”
并不是命令的口吻,尾音有一点柔和,像是在无意识的撒娇。
“很好奇我长什么样?”将夜无所谓笑笑,道:“有什么影响吗?”
“想看看救了我命的人真实容貌,很奇怪?”谢小王爷浅笑,掩下眸底深沉神色。
将夜确实也觉得面具有些影响视线,便也依了他,伸手从侧方将面具移开些许,露出他线条优美凌厉的下颌,然后是半张俊美到让人屏息的脸。
束起的墨色的中长发散落,遮白皙颈后的刺青。
光影在他的脸上跳跃着,从淡色紧抿着的唇,到高挺的鼻梁,深邃的轮廓。
尤其是银灰色的眼眸,如冰霜尽染,又似烈火焚烧,让他的容色美的几乎妖邪。
谢湛一怔,他本以为对方遮住脸是为了掩盖秘密或是不可见人,却万万没想到,他有一副俊美到极致的异族面容。
但他一丝意外也没有,甚至觉得合该如此,心里生出近乎柔软的怀念感。
“你是哪里人?北境?西域?或者是南疆?”谢湛轻声道:“银灰色的眼睛……很少见。”当然,也非常美丽。
“这下满意了吗?”将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匕首削断箭矢的杆,然后按住他的小腿,道:“乖一些,别乱动,我要把箭头挖出来。”
“你来。”谢湛道。他的唇泛着淡淡的青。
他从胎中带出寒毒,沉疴多年未曾拔尽,平日不发作,一旦受伤,必然暴风疾雨般袭来,反复折腾他。
平日他都是以上好的药材慢慢调养,此时缺医少药,今夜着实难熬。
将夜把匕首放到火上烤了烤,准备下刀,道:“我会尽量轻一点。”
“你砍人时候那么利索,怎么处理个伤口却这么优柔寡断。”谢湛道:“你尽管来,我不会喊疼。”兴许疼一些,还能保持清醒,撑过这寒毒发作。
将夜见他脸色不好,道:“那就好。”然后伸手按住他的动脉,手法利落地下刀,剜出箭头。箭头无毒,但又有倒刺,□□也疼到让人一度昏厥。
谢湛的脸色又白了三分,但他的确一声不吭,只有身体轻颤,说明他正在经受漫长的煎熬。
将夜用烧红的匕首清理他的伤口,小王爷几乎把唇咬出血来,发丝湿润地黏在他的颊侧,看上去狼狈极了。
将夜处理外伤的手法细致而利索,寻常太医都不会有他熟练。
谢湛十指抓紧了身下貂裘。
将夜见谢小王爷疼的厉害,便单手拂过他绸缎一样的漆色发丝,然后按在自己的肩上,分开他紧紧咬着的唇,道:“别咬自己,咬我。”
他都把自己嘴唇咬出血了,意识接近涣散,这样不成。
“呜……”谢湛眼底已经空茫一片,听着男人的劝诱,本能地张口,咬住他散开的衣领下的皮肤。
“再忍一下,对,就是这样,小王爷。”将夜感觉到肩上的刺痛,也不在意,一边安抚,一边拔开金疮药的塞子,在清理干净腐肉的创面上撒金疮药。
药效极好,但疼痛却是数倍的。
埋在他脖颈间咬着他的谢小王爷闷哼一声,发出惊喘,再次抓紧了将夜墨色的发。
这声音如山花坠落,又如蝴蝶点水,轻而柔软,有些旖旎。
将夜呼吸又是一沉,嗓音也显得有些嘶哑:“别乱动。”
谢湛早就疼的有些意识不清,伏在他身上胡乱磨蹭,灼热的呼吸在他脖颈处起伏。
将夜被蹭的火起,却又没法和病人计较,只得按住活色生香的美人,帮他进行最后的包扎。
谢湛中途就有点烧糊涂了,不然以他表面那副矜持模样,怎么也不肯像个猫儿一样依赖在他人怀里,还为了忍痛咬人的。
将夜试了试他的体温,却感觉明明额头烫热的很,身体却像是发冷一般,连嘴唇也有些乌青色。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寒毒,老毛病了。”
“很冷?”将夜觉得自己像是抱着一团冰,却又脆弱的像瓷器一般。
谢小王爷浑身的刺也竖不起来了,蜷在他的怀里,先是刺骨的冷,又是异常的热,他的骨头快化了,快要融成一滩水。
以谢湛的清傲,哪肯承认自己的软弱,只是垂着眼眸,凌乱地喘着。
他太冷了,只得本能地往将夜身上靠,这是他唯一的热源。
将夜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抱到火堆边,抽身离开,用貂皮将他的身体再度裹紧。
谢湛不满地抬起眼,他身上衣服凌乱一片,因为方才的磨蹭,露出底下白的透明的身体,仿佛是最极致的美景。
将夜这才意识到了今夜对他而言,是最艰难的挑战。
他苦笑,隔世的情人这幅样子向他索要温暖,他要忍住不越雷池,该是多么难熬。
“你回来……”谢湛动了动身体,却坐不稳,向边上倒去。
他侧身躺在石上,发丝蜿蜒如流水,扬起半张清雅的脸,黑眸里带着挣扎求生的神色,直直地看着将夜。
他不要死在这里,比起自尊,他的肩上还有北境,百姓与江山。
“小王爷啊小王爷,你这可叫我怎么办。”将夜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自己被这个眼神烫到。
他解开自己的玄色劲装,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然后借着火把自己的身体烤的暖和些。
谢湛蜷在貂皮里扛寒毒,脸色苍白,热与寒在他体内起了冲突,让他出现近乎痛苦的神色。他时而昏沉,时而清醒,时间已经不再重要。
但他身上还有那种剔透感,干净透彻,正如他的名字一样。
“端王殿下?小王爷?别睡过去。”他正在乍暖还寒中挣扎,依稀听到有人在耳边这样唤道,声音带着几分关切。
他听到有人轻声告罪,然后接触到一个温热的仿佛暖炉一样的身体。男人的身体强健有力,身上带着血腥和冷雪的气息,迷人至极。
舒适的温度让谢湛舒适的眉眼也松缓了几分,他也不管对方到底是敌是友,是什么心思,像溺水的人一般抱紧了热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