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百年江湖(1 / 2)
景乾三年,骠骑大将军林放登基,改国号为齐,大赦天下。
还在狱中的萧恪在得到登基的是林放,而非谢湛的消息后,仿佛失却全身气力。
他这一生,视帝位如命,毒杀父皇,扼死贵妃,杀兄杀弟,更是屠尽异己,以求除去祸患,江山稳固。
可他从未料到,有人能够放弃唾手可得的帝位,把他一生所求弃如敝履。
“哈哈哈哈我输了……谢湛!谢明澈!你当真是视名利如粪土啊。”他大笑三声,在狱卒的不耐声中,触墙而亡。气绝之前,他还在喃喃道:“悔不该逼反你……否则,我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吧。”
林放知晓,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只是道:“埋了吧,就和萧老七埋一块地儿,让他们下黄泉再争去。”把这一对冤家兄弟埋一块,也算是他的恶趣味了。
林放本就是战场杀神,即使登基了,披了层温文尔雅的外皮,也没改身上一股兵痞气。本就是端王属下的二把手,他掌握谢湛给他留下的班子并没有费什么力气。
倒是满以为谢湛会继位的老臣们干嚎了半天,却悲伤地发现,现在他们只剩下这一个能赶鸭子上架了。
林放虽然嫌麻烦,但这皇帝之位落在头上,他也不得不接,干的倒也是热火朝天。
倒是原本被贬出京的林家忽然被大馅饼砸中,恍恍惚惚的都不知所以然了,出门没嘚瑟两天,就被林放挨个儿揍了一顿,老实了。
在林放干脆利落地把混在朝臣中浑水摸鱼的那群贬官的贬官,外放的外放,朝臣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兵油子,不好糊弄啊。
宋龄性格世故圆滑,为人处世都是一把好手,又在年轻一辈朝臣中很有声望。于是被封为右相。
而颜卿年少有才,只差历练,于是便塞进内阁,磨炼两三年后提为左相。
郭太傅为人刚直不阿,又是三朝老臣,儒林之首,拜为帝师。林放顺手把自家几个正值岁数的娃丢给了太傅好好教养。
暗影阁的班子是影九在带,林放早就瞧中了,心痒痒的不行,后来私下里跑去和将夜喝酒,生生从他那里把暗影阁磨去,收编为御前影卫,从四品。
一群卖命的刺客一朝之内成了公务员,从结婚到养老一条龙,都是朝廷包办。虽说收入不及从前接赏金,但是福利好又地位高,可把他们美坏了。
林放与谢湛是过命之交。谢湛敢直接把帝位交给他,其中信任可见一斑。
而林放也放心的很,他又把兵权交给谢湛,力排众议尊他为超一品的王爵,仍然遵循旧封号,为端王。
谢湛某日去信问他,你不怕我哪日想当皇帝,把你赶下台?
林放道,你还记得萧高祖与谢重景的故事吗?
谢湛展信时笑了,于是回道,有生之年,誓守北境,永不相负。也罢也罢,欠你一次,你若有求,我必应你。
谢湛虽然跑路了,但是他还有些良心,给林放留了个联系的渠道。
已经成为皇帝陛下的林将军时不时会收到他的信件,或是在江南,或是在大漠,又可能去了南疆,只为寻一处盛景。
而这一日,他收到的信件却别样不同。
林放坐在御书房,裁开信封后,里面却是一张以丹朱染色的请帖。
话语倒是很简洁。
六月初五,我于江南第一楼大婚,望君前来,恭候大驾。谢明澈上。
他一翻背面,却又笑了:“真是操了。”
谢湛提笔,又写了一行字:牧之,跑路时记得带上你家那位,还有暗影阁,一并带过来罢。还有,你如今富有天下,若是礼轻了可不让你进啊。
“谢明澈你闹呢,老子是皇帝怎么跑路,郭太傅不念死我?”林放虽是埋怨,却又忍不住翘起唇角,道:“得,舍命陪君子一次,下江南就下江南。”
颜卿被他以权谋私留在御书房,与他彻夜商议政事。改了一夜奏折后,终于被他三令五申地劝去睡了,如今正盖着一条薄毯,像是猫儿一样蜷缩在御书房的卧榻上,睡得不太安稳。
这年轻的兵家传人如今官拜左相,一根筋地以为林放只是爱他才华,对他寄予厚望,于是平日更是兢兢业业。
林放要他加班,他便加班,要他留宿宫中,便当真一卷铺盖,以御书房为家,连着数日不回府邸,呕心沥血的工作,可以说是劳模了。
林放本是找理由留人在身边,哪想到对方这么耿直,差点批奏折累到昏过去,他是又气又心疼,一点办法也没。
谢明澈和将夜倒是神仙眷侣一样,江湖遨游,天地之大四海为家。
林放坐在榻前,托着腮看着颜大人放松的睡颜,心里痒痒的却又不敢动,心里想:我这么爱美人的家伙,都推了三次选妃,从前府邸里的妾侍歌姬一个没留,甚至硬生生空置六宫了,你怎么还没开窍呢?
他越想越气,趁着他睡熟,大着胆子低头亲了一口他的唇。
“你说你啊,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林放叹息。“你说,什么时候你才肯正眼瞧瞧我,而不是把我当陛下或者林将军。”
他亲够了,意犹未尽地舔舔唇,然后伸手把颜卿红润唇边的水迹擦去,然后正正经经地为他盖上被子。
他却不知道,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蜷缩在榻上的年轻左相抿着唇,睫毛颤抖,脸红的像是烧起来一般。
林放跑路的轰轰烈烈,把左相一拐,影卫一带,直接跑了个没影。
郭太傅一听说,差点又没背过气去,跑的鞋都掉了半只,指着府门口连声道:“快,快把陛下给我抓回来,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
“晚啦,郭大人,此时陛下可能都已经出城门了。”
“左相呢?左相怎么不拦着他?”
“陛下这次是带着左相跑的。”太监道:“诶,郭大人,您怎么了,来人啊,郭大人又昏过去了!”
“……”
江南第一楼位于湖中央,四周皆是荷塘,一至时节,菡萏怒放,格外风雅。
不懂轻功的,自然可乘坐游船,而轻功上佳的,则是可以荷叶为借力,点水而过,向来是江湖人崇尚的三大风雅之地。
这里按理说,是无人能包下的。
而这一日,第一楼缀满红缎织锦,仿佛披上一层艳红的罩纱。
这里办的,是一场令天下震动,使江湖风波乍起的喜事。
端王谢湛与暗影阁主将夜。
两人一个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一个是跺一跺脚江湖都能抖三抖的杀神,偏偏却广发请帖,邀天下人去参加他们的婚宴。
无论是话题度,还是知名度,样样都是顶尖,眨眼间就传遍大江南北。
请帖千金不换,更是端王墨宝,所有人都以拿到帖子为荣,因此江湖私斗的事情频频发生。
当然,也有人百般看不起,认为男人与男人之间订立婚约,本就荒谬可笑。
百晓生含笑打了这群人的脸,道:“当年暗影阁主将夜赴宴,可是亲口说,我为一人定江南。然后,他做到了。”
“那又如何?”
“这人大家后来都心照不宣,乃是端王殿下。”百晓生道:“阁主为端王取江山,几乎屠遍江南,而端王却谈笑间河山豪掷,到底为何?”
“许是当今圣上用了不光彩的手段,端王败了,才……”
“屁。”百晓生难得爆了粗口,他悠悠地打着节拍,道:“且听我这回评书,暗影阁主为情横扫江南,端王爷谈笑间一掷河山,从此天涯海角,同去同归,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此时正值初夏,接天莲叶无穷碧。
而因为爱情结合的这两位新人,却在高朋满座,江南第一楼挤的水泄不通时,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内。
将夜银发银眸,面容年轻俊美,着一身红衣时,更显得如烈火般灼热美丽。
而当你经历过江南之乱又侥幸苟活的人,吓得腿肚子打颤,偏生是把这一身喜服看作是沾血一般。
他们定睛看去时,却觉得这杀神,有种不一般的温柔。
将夜没有管周围的人在做什么,只是专注地牵着一个人的手,十指扣紧,在他踏不过荷塘时,更是把他环在怀里,轻身提气,如惊鸿点水一般飞掠湖面。
他落下时,手里握着谢湛的细腰,面对着满目艳红,却是笑了,他的声音带着些性感的哑,道:“这是你布置的?”
“总是要隆重点。”谢湛放下搂着他脖颈的手臂,道:“不喜欢?”他可是动用了荣信钱庄和端王府的势力才堪堪包下。
“怎么可能。”将夜见谢湛又要恼,扯过他的手背亲了一口,在他似笑似嗔怒的神情中,干脆利落地把他横抱起来,迎着祝福声与热闹的起哄声走入正堂。
谢湛扫过前来道贺的众人,他看见了坐在预留席位上的林放,正摇着扇子与颜卿说话,笑意促狭。
他看到了影九像个操心的老妈子,管着七八个着常服的刺客,有的在胡吃海喝,有的抱着猫碎碎念,还有的看着人群里的美人眼睛冒着亮光。他正焦头烂额,小十五蹑手蹑脚跑过来,遮了他的眼睛就闹。
还有视他如子的尉迟老将军,一脸痛心疾首,却无可奈何地坐在主席上,却任由孙儿把他的胡须编成辫子。
他还看到了曾经给予过他帮助的一众江湖人,皆是回归门派家族,不再需要隐藏身份,笑意朗朗。钟情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娃儿,眼底带着母性的光辉,与身边的夫君絮絮地说着闲话,岁寒三友正在教小辈武艺,看他们摆的姿势不对,气的直用拐杖敲头,骂道,榆木脑袋。
如此种种,不过相逢,却有世间百态。
“吉时已到——”声音响起,观礼者皆渐渐收声,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位本朝最得人心,却又最荒唐的王爷与他天下无双的情人。
他们同为男子,没人遵守流程,媒婆端着火盆,看着将夜大步流星,把谢湛抱了进去,直把她气的跳脚。
谢湛一身红衣,灼灼如烈焰,衬得他脸色白皙如雪,容颜清傲。而在一生只有一次的时间里,他的眉眼却是温柔至极,看向身侧的人时,仿佛看尽一生。
将夜心里软成一片,又去悄悄牵他的手,一触即分,似乎在贪图那一点余温。
谢湛的手却又缠上去,挠他的手心,好似在撒娇一般。
“幼稚,幼稚!”林放注意到这一点,乐不可支,道:“谢明澈你也有今天。”
颜卿顿了顿,却道:“幼稚也是要分人的。”139读书网.139ds.谢湛为王时冷静聪慧,沉稳持重,将夜任务时横扫天下,所向披靡。却偏偏在对方面前,又是试探,又是胆怯,极尽缠绵,却又难舍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