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孔雀25(1 / 2)
那是一只巨大的猩猩爪子。
手爪似乎已经完全腐烂,骨头清晰可见,随着它的挥动,黑色的碎肉纷纷落下。紧接着,半个骷髅脑袋从黑雾中钻出来,朝着鹿泉下方,张开了嘴巴。
谢子京的心?脏怦怦直跳——那里是谢谅的同事们扎营的地方,外勤组的帐篷!
“妈妈!”谢子京一路飞奔回到宿营地,紧紧拉着母亲,“出事了,你?快跑!”
谢子京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人,她茫然又紧张:“怎么了?”
“鹿泉里有东西跑出来了!”谢子京拖着她往远处走,“爸爸过去处理……”
“什么东西?”母亲紧张极了,“我怎么看不见?”
谢子京一愣,立刻回头。在他们身后,鹿泉上方仍旧弥漫着浓重的黑雾,那只巨大的手爪与猩猩的头骨无?法靠近地面,数个谢子京看不清形迹的精神体正在与黑雾缠斗。
他忽然之间明白了:那巨大的猩猩是精神体,它是属于某个向导的!
“妈妈,你?继续往那边去!去极物寺!”谢子京把一个手电筒塞到母亲手里,“我去帮忙!”
“你??你?去做什么?”母亲一把拉着他,“你?爸爸呢?他能处理的对不对?”
“我是哨兵。”谢子京安慰她,“我是同龄哨兵中最好的那一个。妈妈,你?快走,我和爸爸很快就回来。”
母亲忧虑万分,但在谢子京的劝说下,跌跌撞撞地抓着手电筒跑远了。她对这些并不熟悉,儿子在全国技能大赛上得到的荣誉确实令人骄傲,她相信了。
谢子京转头跑回鹿泉。他越是靠近,越能把鹿泉中心的状况看清楚。
原本平整的地面不知何时塌下了一块,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之中不断涌出黑色雾气,而空洞恰好就在外勤组营地旁边。
除了腾空的黑色之外,如?有实质的黑雾似乎分量很重,它们沉沉地堆在地面,鹿泉像是盛装着黑色的液体,且水面还在逐渐升高。
谢谅已经接近了外勤组的人。谢子京看到了与黑雾纠缠在一起的、闪动着磷光的孔雀翎毛。
贴地的黑雾越来越浓,而高空中的那只猩猩似乎渐渐虚弱。它身体已经腐烂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污浊不堪,谢子京根本分辨不出那上面攀附着什么东西。
一个已经变异了的精神体。谢子京意识到,这个精神体是属于一个失常的向导的。
黑雾渐渐涌到了鹿泉这个凹形大坑的边缘。谢子京忽然站定了。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下意识地释放了自己的精神体。
巨狮落地,甩动鬃毛与尾巴。它与秦戈平时所见的巴巴里狮并不一样:它更大,而且浑身上下像是缀满了碎金似的光芒,在墨一样的黑夜里显得异常醒目。
巴巴里狮察觉到了危险,它挡在谢子京面前,不移动也不攻击,反而摆出了防守的姿势。
在鹿泉的边缘,距离谢子京不过十米的地方,黑雾不断涌动。一个人慢慢从雾中爬了出来。
他浑身赤裸,伤痕累累,头发全被剃光了,爬行的姿态十分古怪,手腕上还拖着一根沉重的铁链。
强烈的恐惧在瞬间卷过谢子京的身体和“海域”。这个人非常危险——他的本能这样告诉他。
那人非常瘦,胸前肋骨突出,被陈旧伤痕覆盖的手脚上,每一处关节都异常突兀。他注意到了醒目的狮子,慢慢抬起头,一张脸被狮子身上的细弱光芒照亮。
谢子京退了一步。
在谢子京的记忆里,秦戈又惊又惧,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谢谅的声音从鹿泉中央远远传来:“别管他!!!跑!!!儿子!!!”
跑!快跑!远离这个人!秦戈恨不能立刻抓住谢子京,将他带离这个恐怖的冷夜。
那是周游。完全枯槁、形如骷髅的周游。
本能令谢子京在周游站起身的时候,立刻转身开跑。周游极其虚弱,他根本没办法完全站立,仿佛长期受困于狭小的空间,腰完全是佝偻的。狮子与他对峙,但他对狮子全然不感?兴趣。
“……儿子?”
谢子京听见了身后嘶哑的声音。
他不禁回头。腐烂的猩猩头颅与干枯崩裂的巨爪,从天而降,朝着他狠狠抓来。
狮子纵身一跃,朝着猩猩挥爪袭去。猩猩不得不立刻退避,谢子京倒在地上。他看见在鹿泉中央,两条巨蟒与无数数不清的孔雀翎毛冲着猩猩而来。
他们是来救他的……谢子京慌乱地继续往前爬,在晃动的视野里,他看到了不远处一束抖动的灯光。
但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他便立刻被人压着背脊狠狠在后脑上砸了一拳。
谢子京头晕目眩,额头砰地撞在粗糙的地面上。紧接着,他被人抓住后脑勺的头发,强行拽了起来。
“你?是他的儿子?”
秦戈的意识在颤抖,谢子京的恐惧和愤怒他完全能感受到。周游疯狂的眼睛和半张脸忽然被灯光照亮了。紧接着,一个手电筒砸在他脑袋上,他登时哼了一声。
谢子京疯了一样大叫:“妈妈!别过来!你?跑啊!”
但他的母亲没有退,甚至立刻从地上抄起了石头,一边跑过来一边接二连三地往周游身上砸。
周游看了女人一眼。“她真是爱你。”他嘶哑地笑了,声音仿佛从极深的地狱中传出来似的,阴森可怖,“恶心……恶心!!”
他抓起一块沾血的石头朝着谢子京的母亲扔去。石头还未落地,那巨大的猩猩手爪已经冲着她扫了过去。
巨狮抓挠着猩猩的身体,它甚至扯下了一条手臂。但猩猩的另一只手,仍旧准确地穿过了女人的身体。
谢子京被周游压着,疯狂地大吼。他的母亲已经倒下了,甚至没有说出一句话。周游的手钳子似地掐住了谢子京的脖子:“他施加给我的,我也要?让他的儿子尝尝!”
因为母亲的变故,谢子京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他在周游身下挣扎,要?往母亲倒下的地方爬去。秦戈忽然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从“海域”产生的刺痛令他突然警觉:周游正在入侵谢子京的“海域”!
周游找到了谢子京“海域”中的缺口,几乎就在瞬间,陌生人的意识疯狂地涌入了谢子京的“海域”,强烈的痛和呕吐感?让谢子京瞬间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他四肢抽搐,双目圆睁,死死地瞪着自己上方的周游。周游笑着,露出带血的牙龈和苍白的牙齿,如?同一只狰狞恶鬼。
秦戈听见了谢子京的惨叫。“海域”被摧毁的瞬间极快,但痛苦又显得极其漫长。夹带着血和骨的风暴从天边卷来,“海域”里的所有东西都在崩裂,天越来越黑,腥臭的雨落了下来,所有的植物都枯萎了,所有的房舍都坍塌了,道路中断,血水渐渐淹上马路,腐蚀了路面。
在谢子京就要?昏迷过去的瞬间,一阵强烈的气浪从鹿泉方向卷来,瞬间把他和周游掀翻了。
两条巨蟒贴地窜来,卷起了他的手脚,带着他离开鹿泉。孔雀的翎毛扎入周游的背脊,他发出惨呼,空中的巨大猩猩立即转头,携带着滚滚黑雾,朝着谢谅袭去。
巨蟒把谢子京放在地面上,化为白雾迅速回到鹿泉,再一次加入了战团。谢子京的骨头都在发抖,懊悔和惧怕让他勉强找回了一点儿意识,“海域”被摧毁的痛楚又令他几乎立刻就要?昏迷过去。此处距离鹿泉已经有颇远的距离,他只能在狭窄摇晃的视野中,看到远处天穹一片乌泱泱的浓雾,被星光照亮。
他趴在地上,朝着鹿泉爬去。母亲还在那里,她肯定只是昏迷了过去,她一定没事。谢子京挪动了几米,头脑深处的痛楚让他晕眩,四肢完全没了力气。
不知道趴了多久,他在半睡半醒之中,看到浓雾渐渐散去了。没有人声,没有搏斗声,一切都异常安静。
恐惧唤回了他的意识。“爸爸……”谢子京又攒出了一点点往前挪动的力气。
“喂?”他手上一疼,是有人推了推他,“小孩,你?怎么躺在这里?”
一个身穿紫红色僧裙、手持风灯的喇嘛蹲在他身边,歪头打量他。
“活着吗?”他戳了戳谢子京的脸。
谢子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但他已经力竭了。
在昏迷过去的前一刻,他看见喇嘛举起风灯,照亮了自己的脸。
一片乌青色的繁复刺青,铭印在喇嘛的额头上。
病房里静得可怕,雷迟手里拿着一支笔,正在转动。边寒盘腿坐在病床上,一言不发。
“我再问一次。”雷迟说,“黑兵,和特管委,有没有联系?”
边寒仍旧不吭声。
雷迟放下了手中的笔,长叹一声。
“好了,我知道答案了。”
边寒沉默,是因为他不能说。而不能说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黑兵和特管委果然有勾连。
雷迟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边寒时,边寒告诉了他当?年哨兵和向导动乱一些细节。当?时雷迟问过边寒,这场动乱是否有外部势力加入。
现在看来,这个外部势力应该就是特管委。
聚集着这么多特殊人类的地区,不可能真的是法外之地。但王都区的人排外情绪非常强烈,特管委和危机办都不可能贸然进驻。黑兵名为王都区的自治组织,实际上也受到特管委的管理和控制。
如?果不管辖,一旦出事,特管委难辞其咎。
黑兵是因为动乱而成立的,动乱是因为周游而产生的。雷迟思索着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久久不发一语。
他起身离开病房,小刘忙抓起记录本跟着他走出了病房。医生护士进?入室内检查边寒的情况,雷迟和小刘来到了走廊尽头。
窗外夜色清凉,院中能看到巡逻的精神体。
“特管委一开始就知道周游的存在吗?”雷迟忽然问,“你?觉得呢?”
一直紧跟这件事的小刘明白雷迟在想什么,他思索片刻,很快回答:“当?年的动乱,我认为起因和特管委应该关系不大。”
“为什么?”
“因为那场动乱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造成哨兵向导这一方,跟地底人、半丧尸人的直接对立。这对管理王都区更加不利。”
雷迟点点头:“是的。特管委不会采取这样鲁莽的办法。所以动乱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特管委早就想在王都区植入我们的力量,所以必定一直在监控着王都区。”小刘很快跟上了他的思路,“动乱发生后,特管委的人应该很快察觉,周游是关键人物。”
雷迟再次点点头。
所以在动乱结束之后,周游才会被人带走。
“那个调剂师,是特管委的人。”雷迟低声说,“与他同行的哨兵,是他的潜伴。”
“……国内的精神调剂师一共五个人,我们认识四个,唯有第二位,完全查不到任何资料。”小刘说,“原来是因为这个人的资料在特管委,他是绝密人员,我们不可能碰得到他的信息。”
“绝密人员……”雷迟低声嘟囔,“绝密……特管委绝密的事情可不少。”
他想起了消失的鹰隼支队,和真相未知的鹿泉事件。
小刘摸了摸下巴,忽然问:“X被那个调剂师带走……那他后来怎么又出现了?而且社会身份居然没有任何改变?”
雷迟:“……他是王都区动乱的犯人。对,他应该被关押起来的。”
小刘又想了想:“但是我们查询周游人口信息的时候,没有显示他被关押过。”
雷迟:“被带走之后,他应该受控于一个特殊的地方。特管委不可能随便让他逃脱出来,否则也不至于要?动用这么特殊的调剂师去抓人。”
两人都沉默了。专门关押特殊人类嫌疑犯的监狱在各个地区都有,按道理来说,一旦进入监狱,特殊人类的人口资料里必然会有这一笔记录,不可能抹去。
“他到底被带到了哪里?”小刘茫然地问。
“一号仓,研究变异植物。二号仓,研究变异动物。”钢笔笔尖在纸上游走,数个劲挺汉字落于纸面,蔡易边写边说,“三号仓嘛,你?晓得的,研究各种古怪的特殊人类和特殊的仪器。四号仓和五号仓用来储藏和特殊人类有关的历史资料和文物,六号仓去年开始修缮,现在还没修好,打算用来做罕见的特殊人类专门研究,比如?海童啊茶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