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是真是假(2 / 2)
净德法师双目略显浑浊,只看了一眼楚御衡就移正了目光:“施主你还需三餐规时规量,否则容易暴脱亡阳而晕厥了去?”楚御衡双目陡然瞪大,一抹暗光流于眼底:“你怎知朕常会如此?”
他今日的确尚未用早膳,撑着一口气就为上山,莫不是净德法师提及,他还不曾意识到此刻他已心悸大汗,隐约尤有头晕眼花的征兆。
他有这毛病就连离他最近的容暮和楚绡宓都不知晓,一个荒山上的净德法师怎会知晓?
若不是楚绡宓一直说这座山上的清泉寺历史久远,世间有心人才会去,他才不会来这边为阿暮求来生祈福之事。
“老衲十多年前曾见过?施主。”净德法师细细想来,原本断下的木鱼声又给续上了,“还是在灏京东城里,施主晕厥在路上,是老衲庙里的人救的施主。”
“你可知欺君之罪该死!”
楚御衡神?情震恸,不相信净德法师的话。
十多年前他的确孤身犯过晕眩倒在路边,当初有一道?清朗少年围在他耳边,可他睁不开眼,只知那人身为温柔地拭去他脖颈处的热汗,还喂了他一块要紧的饴糖。
那糖的味道,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随后还喂了水,不是普通的清水亦不是浓郁的茶汁,而是自带药草气味的水。
这味道他一记就记了这么?多年,可救他的明明是闻栗,现在怎会在净坛法师嘴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看样子还是庙里的僧人……
“出家人不打诳语,救施主的人确实是老衲庙里的人。”
净德法师左手托持着木鱼,右手执木棰而停,又想起容暮来。
当日容暮同他一同下山做法事,结束之余还是容暮发现大道正中有人晕厥,将人抬到凉亭里喂了糖和水,容暮才同他继续上路回庙里。
他那时还夸容暮心存善念。
因果?循环皆有数,容暮来日必有福报。
也不知如今容暮的福报到了没有……
净德法师阖了眼,右手小木锤轻落,短促而清脆洪亮的木鱼声再次袭来。
但净德法师没想到自己的一句问候,却让楚御衡满目霜寒。
其实楚御衡原本还算冷静,在听净德法师又一次强调救他的人实际上是清泉寺的小僧时,楚御衡当即变了脸色。
可他不信,闻栗怎会骗他,明明就是闻栗救的他,当初他在凉亭醒来睁眼见到的第一人也就是闻栗,脑海里勾勒的景象也一直是闻栗蹲在他身边为他拭汗,一直守着他,直到侍卫寻到了他。
就因为闻栗当初萍水相逢的救助,他才会在当日给予闻栗那般的恩惠。
现在有人告诉他那日救他的人其实不是闻栗……
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楚御衡乏力自汗,攥紧了拳的同时眸中深意难解:“如此,那人现在可在庙里?朕要亲自感谢一番。”
他还要亲自问问,可当真如此。
节律木鱼声里,净德法师摇摇头:“他十多年前就已下山,入了俗世。”
就算容暮此刻没下山,净德法师也不想容暮和眼前人相见。
容暮的身世净德法师清楚,容暮是华家的小子,轻易不能和眼前人有所纠葛。
但楚御衡以为净德法师的意思是当日救他的人是清泉寺里的和尚,十多年前就已经还俗了。
十年光景,即便楚御衡当下想要把人给找出来,难度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楚御衡蹙眉,不自意地扯着掌心的布条。
满室寂然,净坛法师知晓这人不信:“施主也不必怀疑老衲,当日午阳浓烈,施主倒地时声短息微,面晄神?疲,晕厥后便被抬去凉亭,我等在那处还遇一少郎,约摸十岁光景,随后便托那少郎照顾施主。”
随着净德法师的几句话,楚御衡的确对上了当日情景。
如果?净坛法师说得都是真的,那么净德法师口中的凉亭少郎应当就是闻栗,但给他喂水,擦拭他脖颈密汗的却不是闻栗……
蓦然间,闻栗少时那双鹿眼出现在他脑海中,明明有着全然的信任,全然的爱慕。
可闻栗却不曾同他提过?这些……
楚御衡额边青筋暴起,整个人如被阴云笼罩。
清泉寺不算明煌,但里头被打扫的极为洁净,各处尘埃不惹,这么?一个久远的庭院,就因处在宏明山的最顶处而嫌少有人来往。
这也是小宣子头一回来。
而他刚从大雄宝殿过来。
清泉寺的净德法师不多见外人,今日只见陛下一人,他便在大雄宝殿那儿等了一会儿。
后来托付大雄宝殿的小僧办了些事后,小宣子就辗转来到净德法师的厢房外候着。
昨夜帝王本在御书房里沉顿地批折子,公主殿下来了一回后,陛下就唤他进去做了些安排。
这才有了他们今日出宫来清泉寺这么?一遭行程。
可清泉寺距离皇宫有好些距离,他们需起得早,披星戴露地就上山了;况且这寺庙山道崎岖,两旁荆棘丛生,即便是帝王上山,也寻不出轻松省力?的法子。
滑溜溜的裂纹石板路要一步一步地踏过?,杂乱的荆棘丛也要小心翼翼得避开,有好几处山路骤然转道?,荆棘突现,帝王避之不及脸上还因此留下划痕。
小宣子俱一一看在眼里。
他隐约猜到陛下为何要来这么?荒凉的寺庙了。
清泉寺所处山势最高,上山也最难,最考验香客赤诚之心。
但小宣子当下把当今天子摆在上山祈福香客的位置,不免有些好笑。
丞相大人还在的时候不见陛下关切,现在丞相大人人没了,陛下倒是如此悲怀。
当下小宣子用手顺着上山时散乱了的拂尘穗子,他手上的创冻已经好了些,一是天气渐暖,二是他用了丞相大人给他的治冻疮的方子。
想起丞相大人的好来,小宣子神?色郁郁,他也不曾想到丞相大人那日入宫居然是他见到大人的最后一面。
那日的雪那么大,他就该给丞相大人送一把伞的……
可他晚了。
供养三宝、放生、印经,做超度佛事,他做不了太多,只在方才陛下进去见净德法师的时候,去偷偷去捐了几许香火钱。
这是他自打替了喜公公的位置后多得了的月银,他攒了一个多月,现下都用来拜托庙里的小僧抄录几卷佛经用来烧给丞相大人。
宫里不得私自烧纸钱,他只希望现在还来得及,走了的丞相大人还能收到他的心意。
小宣子理弄拂尘间,帝王踏步而出。
明明天子进了清泉寺时还神?色安好,再踏步而出的时候就双目凝寒,掌心旧疾又裂开来,血滴顺着下垂的指尖不断滴落。
小宣子看到眼底,略有冷笑之意,可那笑意很快消散,转而满目急切:“陛下,您掌心的伤又裂了!”
楚御衡垂首,目光僵直地看向手心,这才发现掌心红了一片,原本缠绕紧密的布条也松散开来。
这伤一连八日都没有好全,白日里上了药,晚间就会被他不自意扯开,估计他方才同净德法师交谈时,不自意地又松开了绷带。
楚御衡重?新系紧松散的布带,余光可见庭院的菩提树随风而动。
来前他就在那树下看到容暮的身影,当下那幻象消失不见。
果?真是幻象……
楚御衡暗下眼眸,收回原本注视菩提树下的目光,等重?新系好手骨处已染红了的布条,其浸在晨间雾气的薄唇上下抬阖,所言格外冷峻:“现在去熙善街的闻府。”
他要去找闻栗,问个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冲了四千多字!
想要多多评论(小声
以及……晚安(大声